祁靖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如同噩梦初醒,留下的却是比噩梦更冰冷的现实寒意。
病房里死寂一片。钟宸章靠在叶斯博怀里,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轻颤,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叶斯博的衬衫前襟。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极致的恐惧、愤怒和无力感混合后的生理反应。那只无形的手又一次扼住了他的喉咙,甚至在他逃到几千公里之外后,依旧不肯松开。
叶斯博紧紧抱着他,手掌沉稳地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他的下颌紧绷,眼神透过病房门上方的磨砂玻璃,锐利地扫视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仿佛在确认那个恶魔是否真的离去。
“他走了。”叶斯博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钟宸章从冰冷的恐惧中拉出来,“他不敢在这里做什么。”
“……他怎么会找到……”钟宸章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是不是……永远不会放过我了……”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叶斯博极力维持的冷静表象。他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鸷的寒光。是啊,祁靖宁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家极其私密的医院?他在法国的触手,远比他预想的更深、更隐秘。
这不仅仅是一次挑衅,更是一次赤裸裸的示威。
“他会为他的肆无忌惮付出代价。”叶斯博的声音冷了下去,不再是单纯的安抚,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宣誓的决绝,“我保证。”
他轻轻松开钟宸章,扶着他躺好,替他擦掉脸上的泪痕,动作依旧温柔,但眼神已经彻底改变。之前的温和与包容被一种冷硬的、战士般的锐利所取代。
“你好好休息,哪里都不要去,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除了我和主治医生。”叶斯博仔细叮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需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回来。”
钟宸章抓住他的手腕,眼中带着未散尽的惊恐:“你要去哪?”
“去给你打造一个真正安全的堡垒。”叶斯博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坚定而短暂的吻,“相信我。”
他拿起外套和手机,大步走出病房,反手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叶斯博脸上的所有温情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厉。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找到了楼层护士长,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女士。
“女士,”他的法语流利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306病房钟先生的伴侣及全权代理人。从现在起,除非我本人亲自确认,禁止任何探视者靠近他的病房,尤其是刚才那位亚洲男性。如果他再次出现,立刻呼叫医院安保并同时通知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将一张名片和一张不记名的信用卡副卡递了过去,“麻烦您和您的团队,非常感谢。”
护士长显然见过世面,看了看名片上那个并不显眼却分量十足的家族姓氏缩写,又感受到叶斯博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立刻郑重地点了点头:“请您放心,先生,我们会确保钟先生的绝对安静和安全。”
叶斯博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向电梯间。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急于撕碎猎物的迫切。
走出住院楼,冰冷的细雨落在脸上,他毫不在意。坐进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对方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指令。
“他来了。”叶斯博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就在刚才,找到了医院病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定位已捕捉。需要处理吗?”
“不。”叶斯博否决得干脆利落,“现在动他,后患无穷。我要的不是一时的清净。”
他顿了顿,眼神透过车窗,看向医院大楼钟宸章病房所在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危险:“我要他彻底失去伸过来的爪牙。第一阶段,现在开始。目标:他在法国所有的眼线、合作方、以及任何能让他获取信息的渠道。十二小时内,我要它们全部瘫痪、反水,或者……消失。”
“明白。”对方没有任何疑问,“优先级?”
“最高。”叶斯博吐出两个字,“动用一切必要资源。我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
“收到。”
挂了电话,叶斯博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胸腔里翻涌的暴戾才稍稍平复些许。他再次拿起手机,这次打给了周律师。
“周律师,是我。”他的语气恢复了些许冷静,但依旧带着锋利的边缘,“情况有变。祁靖宁追到了法国,刚刚直接闯到了医院。”
电话那头的周律师倒吸一口凉气:“他疯了?!您和钟先生没事吧?”
“暂时没事。”叶斯博语速很快,“但这意味着之前的策略需要调整。股权冻结案的上诉继续,但同时,我要你立刻开始准备另一份材料,针对祁靖宁个人的。”
“个人?”周律师有些迟疑,“以什么名义?恐怕很难……”
“以骚扰、威胁、意图伤害的名义。申请禁止令,范围扩大到全球。”叶斯博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证据链我会另外提供给你,你负责把它做得合法合规,无懈可击。我要让他在任何国家的法律框架下,靠近宸章都变成违法行为。”
周律师在那边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这个任务的难度和叶斯博话语中透露的决绝震惊了,但她很快专业地回应道:“我明白了。我会立刻着手,但这需要时间,而且跨国执行……”
“执行的问题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把文件做得漂亮。”叶斯博打断她,“另外,帮我约见巴黎最好的几家私人安保公司的负责人,要最高级别的,今天下午就要见。”
“好的,叶先生。”
结束通话,叶斯博终于发动了车子。他没有开往画廊或者公寓,而是驶向了位于巴黎市中心一条安静街道上的私人俱乐部。
一小时后,在这家会员制极其严格、隐私性极高的俱乐部书房内,叶斯博见到了两位年纪稍长、气质沉稳精明的男人。一位是家族在欧洲的法律顾问之一,另一位则负责部分“特殊”事务。
没有寒暄,叶斯博直接将情况说明。
“……情况就是这样。我需要全方位的保护,绝对杜绝今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医院、公寓、画廊,所有宸章可能出现的地方,都要滴水不漏。”叶斯博看着两位顾问,“钱不是问题,我要的是最高效、最可靠的力量。”
法律顾问沉吟道:“禁止令和法律层面的施压我会协同周律师处理。但祁靖宁此人……从资料看,极其偏执且不择手段,常规的法律约束可能效果有限。”
负责特殊事务的男士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铁血意味:“安全方面,我会安排‘影子’小队接手,他们最擅长应对这种灰色地带的威胁。信息层面,针对祁氏在欧的触角,清理工作已经开始,很快会有结果。至于那位祁先生本人……”
他顿了顿,看向叶斯博:“需要给他一个更直接、更痛的警告吗?比如,他在苏黎世银行那个不为人知的保险库?或者,他那个安顿在瑞士疗养院的、见不得光的私生弟弟?”
叶斯博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眼中寒光闪烁。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动他的核心命门。打草惊蛇,逼狗跳墙。先断其爪牙,削其羽翼,让他先变成聋子和瞎子。让他清楚地感受到疼痛,却不知道刀从哪里来。”
他要的不是同归于尽的疯狂,而是缓慢而彻底的绞杀。他要让祁靖宁眼睁睁看着自己构建的一切逐渐崩塌,却无力阻止。
“明白。”特殊事务负责人微微颔首,“我们会掌握好分寸。”
离开俱乐部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依旧阴沉,但街道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叶斯博坐进车里,没有立刻离开。他拿出手机,调出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今天早上他偷偷拍的,钟宸章靠坐在病床上,小口喝着他喂的粥,窗外晨光落在他依旧苍白却柔和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垂着,显得安静而脆弱。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的脸颊,冰冷的目光终于融化了一丝,流露出深切的痛楚和无比坚定的温柔。
“再等等,宸章。”他低声自语,像是在承诺,“很快,就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他收起手机,目光再次变得冷硬如铁,发动了汽车。
引擎轰鸣声中,一场针对祁靖宁的、无声却致命的全面围剿,正式拉开了序幕。
铁幕已然落下。
而獠牙,才刚刚露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