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近郊,塞纳河畔的一处静谧院落。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宽敞明亮的画室。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亚麻籽油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息。
钟宸章站在画架前,画笔在调色板上轻快地跳跃,随后落在绷紧的画布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画布上是大片浓郁而温暖的色彩,不再是几年前阴郁的《雨巷》,而是绚烂的、充满生命力的抽象花卉,仿佛将塞纳河畔所有阳光都揉碎了融进去。
他的脸色红润,眼神专注而平静,只有微微抿起的嘴角透露着创作时的投入。手腕稳健,早已看不出曾经的虚弱与颤抖。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钟宸章没有回头,笔尖未停,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叶斯博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走近,没有打扰他,只是将杯子放在旁边的边几上,然后安静地站在他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柔和地落在他和那幅蓬勃生长的画作上。
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亚麻衬衫,气质温润,但眉宇间那份因过度保护而生的紧绷感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松弛和满足。他不再需要动用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力量,也不再需要将钟宸章密不透风地圈禁在所谓“安全”的堡垒里。
过去的阴影并未完全消失。祁靖宁最终在一系列商业丑闻和法律诉讼中彻底失势,被祁氏董事会罢免,据说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常年居于国外一处偏僻的疗养院,再无消息。那场疯狂的追逐,最终以他的自我毁灭告终。
而叶斯博和钟宸章之间,也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愈合。
离开医院后,叶斯博确实将钟宸章接去了那所安保严密的郊外别墅。最初的日子,钟宸章仿佛惊弓之鸟,对叶斯博那份无微不至的“保护”感到窒息和恐惧,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冰冷的隔阂与沉默的对抗。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钟宸章发起高烧,噩梦连连,呓语中全是恐惧与哀求。叶斯博守了他整整一夜,看着他脆弱痛苦的模样,听着他无意识喊出的“别关着我”、“我想画画”,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以爱为名筑起的囚笼,与祁靖宁的伤害并无本质区别,都在剥夺钟宸章作为独立个体的生机。
退烧后,叶斯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钟宸章回到了他们位于巴黎市中心的那间充满阳光的公寓。他拆掉了所有多余的安保设备,只保留了最基础的必要措施。
“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他对当时仍有些苍白的钟宸章说,眼神里带着痛楚和歉意,“你不需要被藏起来。你想去哪里,想见谁,都可以。我唯一的要求是,让我知道,让我陪你,或者让我安排人确保你的安全——不是监视,是保护。可以吗?”
那是一种褪去了偏执掌控的真正尊重。
信任的重建缓慢而艰难。他们进行了无数次坦诚甚至痛苦的交谈。钟宸章知道了更多关于叶斯博家族并不那么“艺术”的背景,理解了他当初动用那些手段的不得已与急切;叶斯博也学会了真正倾听钟宸章的恐惧与需求,而不是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去“给予”。
钟宸章重新拿起了画笔。起初只是涂鸦,后来渐渐找回了感觉。叶斯博没有干涉他的创作,只是默默将一间最好的房间改造成了专业的画室,在他遇到瓶颈时陪他散步看展,在他完成一幅作品时做第一个真诚的欣赏者。
钟宸章也开始慢慢重新接触外界,见一些信得过的老朋友,甚至在小范围内举办了一次画展。叶斯博始终在他身边,姿态从守卫变成了伴侣。他学会了克制那份过度保护的冲动,学会了相信钟宸章自己的力量。
此刻,叶斯博看着画板上绚烂的色彩,轻声开口,打破了画室的宁静:“画廊的安娜刚才来电,问你的新系列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说已经有几位收藏家在打听了。”
钟宸章终于停下笔,转过身,脸上带着创作带来的兴奋和些许疲惫,自然地接过叶斯博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告诉她再等等,我感觉还能更好。”
他的语气自信而从容,带着一种掌控自己领域的确信。
叶斯博笑着点头:“好。”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钟宸章沾了一点玫红色颜料的额角,动作自然亲昵,“下午想去河边走走吗?还是约了马修他们喝咖啡?”马修是钟宸章在巴黎重新联系上的艺术评论家朋友。
“下午约了马修聊点事情。”钟宸章放下咖啡杯,很自然地握了握叶斯博的手,“大概两个小时。晚上我们在家吃?你来做那个奶油蘑菇意面。”
“当然。”叶斯博应道,没有任何不安或追问,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钟宸章笑了笑,“就在左岸,很近。”
“好,注意安全。”叶斯博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如同每日最寻常的告别。
阳光依旧灿烂,画室里的色彩依旧热烈。钟宸章重新拿起画笔,沉浸回他的世界。叶斯博则走到窗边的书桌旁,处理一些画廊的邮件,偶尔抬头看看爱人的背影,目光温柔而平静。
他们之间,不再是谁依附谁,谁掌控谁。而是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根系在黑暗中紧密交织,彼此支撑,枝叶却自由地伸向各自的晴空,共享同一片阳光雨露。
过去的伤痕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抹平,但它们不再是溃烂的伤口,而是化作了年轮的一部分,记录着风暴与成长,让生命变得更加坚韧和深厚。
未来还很长,但此刻的安宁与相互成就,已是他们穿越重重黑暗后,所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