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的话本在冥界传得越发热闹,连向来沉稳的孟婆都在汤碗旁备了本,时不时和排队的新魂讨论剧情。可我最近却没心思掺和这些——司命府的命格簿出了乱子,有三道本该投生的魂魄,命格线竟凭空断了,连带着凡间三位刚出世的婴孩,命格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抱着一堆卷宗往往生殿跑,刚到门口就撞见萧御冥,他手里拿着那支我没舍得扔的曼珠沙华,花瓣依旧鲜红,却没了之前的鲜活。“命格簿的事,我已知晓。”他迎上来,接过我怀里的卷宗,语气沉了些,“这不是普通的错乱,像是有人刻意动了手脚。”
正说着,就见崔珏兴冲冲地跑过来,手里举着本新装订的话本:“司命星君!阎君!我新写的‘命格奇案’章节,你看——”话没说完,就看见萧御冥手里的卷宗,以及我凝重的神色,声音顿时低了下去,“出、出什么事了?”
“命格线断了三条,凡间婴孩命格模糊。”萧御冥把卷宗放在桌上,抬头看向崔珏,语气冷了几分,“你这几日写话本时,可有见过形迹可疑的魂灵,或是接触过什么异常的物件?”
崔珏愣了愣,挠了挠头:“可疑的魂灵?没有啊……就是前几日为了写话本里的‘阴曹秘阁’,去了趟存放旧命格簿的阁楼,还拿了本百年前的卷宗当参考……”
“旧命格簿阁楼?”我心里一紧,猛地站起来,“那里的卷宗沾染着百年阴煞,寻常魂灵都不敢靠近,你怎么敢随便拿?”
崔珏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我、我就是觉得里面的案例有意思,想写进话本里……拿的时候还好好的,没什么异常啊。”
萧御冥拿起桌上的卷宗,翻到记载旧阁楼的那页,指尖在“百年前命格之乱,封印阴煞”几个字上顿了顿,抬头看向崔珏,眼神里满是寒意:“你拿的卷宗,是不是封面画着黑色纹路的那本?”
崔珏点头:“对!就是那本,上面写着‘命格异闻’,我觉得特别适合当素材……”
“那是百年前引发命格之乱的罪源卷宗!”萧御冥把卷宗重重拍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当年为了封印里面的阴煞,三位司命星君耗尽仙力,你竟把它从封印处拿了出来?”
我也愣住了——那本卷宗我曾在司命府的记载里见过,据说里面的阴煞能侵蚀命格线,百年前就是因为它,导致上千魂魄投生错乱,最后三位前辈用仙力将其封印在阁楼最深处,叮嘱后人绝不能触碰。
崔珏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话本掉在地上:“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找些素材,没注意那么多……”
“没注意?”萧御冥往前走了两步,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你可知,就因为你的一时兴起,三道魂魄可能永远无法投生,凡间三位婴孩也会一生命格残缺?你写话本时的心思,要是能分一半在公务上,何至于此?”
这是我第一次见萧御冥发这么大的火,崔珏的肩膀都在发抖,眼圈泛红,却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错了……阎君大人,星君大人,我现在就把卷宗送回去,再想办法补救……”
“补救?”萧御冥冷笑一声,“那阴煞一旦离体,便会顺着命格线蔓延,你现在送回去,也晚了。”
崔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那怎么办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话本写好点,没想到会闯这么大的祸……”
我看着他懊悔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刚想开口劝,就听见殿外传来孟婆的声音:“阎君,司命星君,或许老身能帮上点忙。”
我们回头,只见孟婆提着汤壶走进来,她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神色凝重:“方才在奈何桥,见三道魂魄徘徊不去,魂魄上还沾着阴煞之气,便猜是命格出了问题。那百年前的阴煞,老身倒知道些克制之法。”
萧御冥眼前一亮:“孟婆请讲。”
“那阴煞喜阴怕阳,最忌忘川边的曼珠沙华蕊,再加上老身的汤引,可暂时压制其蔓延。”孟婆放下汤壶,从袖中取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曼珠沙华蕊,“不过要彻底清除阴煞,还需找到那本罪源卷宗,用三位星君的仙力印记重新封印。”
我立刻道:“仙力印记我有一块!司命府代代相传着前辈们的仙力玉佩,应该能用上!”转而语气又变得犹豫:“只是剩下的在另外两位那里”
萧御冥点头:“事不宜迟,崔判官,你立刻去阁楼,把罪源卷宗找回来,切记,不可再触碰卷宗本身,用玄铁夹夹住带回!”与此同时,他又派了几个差役去请剩下的两位星君。
崔珏连忙站起来,抹掉眼泪:“我这就去!”说完,抓起玄铁夹,一路小跑出去,背影灰溜溜的,再也没了往日写话本时的兴致。
我们跟着孟婆往奈何桥走,刚到桥头,就看见三道半透明的魂魄在徘徊,魂魄上缠绕着黑色的阴煞,看起来虚弱不堪。孟婆打开布包,将曼珠沙华蕊撒在魂魄周围,又取了些汤引,洒在阴煞上,黑色的阴煞瞬间冒起白烟,渐渐淡了些。
“暂时稳住了。”孟婆松了口气,“等崔判官把卷宗带回来,用仙力玉佩重新封印,阴煞就能彻底清除,命格线也能恢复正常。”
我看着渐渐稳定的魂魄,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转头看向萧御冥,发现他也在看我,眼神里带着点后怕:“还好有孟婆。”
他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你了。”
没过多久,另外两位星君已到场,崔珏也拿着玄铁夹夹着的卷宗回来了,他的官袍上沾了些灰尘,脸色依旧苍白:“卷、卷宗找回来了,我没碰它。”
萧御冥接过玄铁夹,将卷宗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仙力阵法中,我们则取出司命府的仙力玉佩,放在卷宗上。玉佩发出金色的光芒,顺着卷宗的纹路蔓延,黑色的阴煞从卷宗里冒出来,却被金色的光芒死死压制,最终渐渐消散。
阵法散去后,我翻开命格簿,只见原本断裂的三条命格线重新连接,凡间那三位婴孩的命格也变得清晰起来。崔珏凑过来,看着命格簿,声音很小:“都、都恢复了?”
“嗯。”我点头,抬头看向他,“这次幸好有孟婆,不然真的麻烦了。”
崔珏低下头,从怀里掏出那本新写的话本,撕了个粉碎:“以后我再也不写话本了,好好处理公务,再也不闯祸了。”
萧御冥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知错能改便好,以后做事,多想想后果。”
崔珏用力点头,捡起地上的碎纸,转身往判官殿走,背影蔫蔫的,再也没了之前的活力。孟婆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太执着于话本了,经此一事,也该长点记性了。”
我看着奈何桥上恢复秩序的队伍,以及重新变得清晰的命格簿,心里忽然觉得一阵轻松——虽然过程惊险,但好在有惊无险,还让崔珏明白了公务的重要性。
萧御冥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一支新摘的曼珠沙华,递给我:“之前那支蔫了,这个给你。”
我接过花,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忍不住笑了笑:“这次多亏了你和孟婆。”
“我们本就是一体。”他轻声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点认真,“反正同是阴煞之人。”
风从忘川边吹过来,带着曼珠沙华的香气,我看着手里的花,又看了看远方,忽然觉得,那些惊险和波折,都成了我们之间很珍贵的印记。而孟婆站在我们旁边,看着她守了千百年的奈何桥,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从那以后,崔珏果然再也没写过话本,每天都埋在判官殿的卷宗里,连忘川边的小鬼喊他讨论剧情,他都摇着头拒绝。偶尔我路过判官殿,会看见他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叹气,却再也没提过“话本”两个字——那个曾经在冥界掀起“话本内卷”的崔判官,终于把心思放回了正经公务上。
“怪喜感的,”当晚我躺在床上想,“原来在冥界,也有牛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