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纸风波过去几天，班级里的气氛似乎回到往常。女生们不再当着众人的面起哄，只是偶尔有几个爱八卦的暗暗眼神交换，路过王橹杰的座位时，嘴角还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可在王橹杰心里，那件事像一根刺，细密地扎在心头，稍一触碰就泛起一阵羞耻的涟漪。他感觉自己像一本被强行翻开的书，最隐秘的一页暴露在阳光下，尽管读者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并未深究，但他自己却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张函瑞是第一个看出他反常的人。午休时，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落在桌面上。王橹杰正装作看题本，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穆祉丞的座位。穆祉丞正和张桂源低头看篮球赛的视频，笑声偶尔传过来。
“喂，回神了。”张函瑞忽然用笔尖敲了敲他的本子，凑近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还沉浸在‘偶像’的光芒里无法自拔呢？”
王橹杰一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神色瞬间紧绷，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胡说八道什么。”他低声反驳，语气却虚得连自己都不信。
“是不是胡说某人心知肚明。不过我也挺帅的，你咋不把我设为壁纸呢？”张函瑞笑着挑挑眉，“没有想到你这么崇拜他哈哈哈哈，不过放心吧，我看他挺受用的，男人嘛，都有点虚荣心。要真觉得尴尬，早躲着你了。”
这话像羽毛搔过最痒的地方，王橹杰抿紧唇，不再搭话，心里却乱成一团。受用？穆祉丞只是觉得有趣吧，像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谁会真正在意一个崇拜者的心情呢？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丝难以启齿的酸涩。
而穆祉丞——他表面上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笑容依旧明亮，课间还会和其他同学说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的目光会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清冷的身影，看到对方因为自己一个眼神就慌乱躲闪时，心底会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探究欲。那张壁纸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对王橹杰的新认知：原来这副冷淡外表下，藏着这么有趣的反应。
而穆祉丞——他表面上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笑容依旧明亮，课间还会和其他同学说笑，但王橹杰总能察觉到，那双含着光的眼睛偶尔会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一丝他读不懂的好奇。
周一的班会课，体育委员举着报名表在讲台上招呼：“运动会要到了，大家赶紧报名啊，不然到时候项目被别的班抢光了！”
班级里一片喧哗，女生们低声讨论要不要参加跳绳或啦啦队，男生们大多热衷篮球和接力。
张函瑞冲着王橹杰扬扬下巴：“接力赛报不报？咱班还缺人。”
王橹杰本想摇头，但视线一抬，就对上了穆祉丞含笑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带着一丝了然的调侃和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会答应”。 那一瞬间，王橹杰心跳漏了一拍，某种想要靠近那光芒的本能压过了羞怯。
“……报吧。”他小声说，几乎是脱口而出。
“篮球呢？”体育委员又喊。
“丞哥，你也上吧，你出国之前可是我们篮球赛的MVP啊！”
穆祉丞笑着摆手：“行，接力和篮球都行。”然后，他非常自然地、目光精准地看向王橹杰，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那就拉上王橹杰一起，他跑位意识不错，给我们当个强力替补。”
“我？我……不太行。”王橹杰下意识地想退缩，他害怕更多的接触会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暴露无遗。
“替补嘛，又不是让你打全场。”穆祉丞语气轻快，但眼神认真，“跑跑位就行，我看你之前也当过替补，我觉得你行。”
王橹杰的心猛地被这句话撞了一下。他那种温和的、却直击要害的肯定，最终让王橹杰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午后的操场被阳光烤得温暖。王橹杰深吸一口气，和穆祉丞站在跑道两端。风从耳边掠过，吹乱了他的刘海。他盯着前方，心脏却因为终点处的那个人而擂鼓般跳动，比任何一次赛跑都更甚。
“王橹杰，穆祉丞，你们这两棒跑一遍试试。”体育委员喊。
王橹杰深吸一口气，和穆祉丞站在跑道两端。风从耳边掠过，吹乱了他的刘海。他盯着前方，心脏却比想象中跳得快。
哨声一响，他冲了出去。交接的一瞬，穆祉丞回头，眼神精准对上他，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调整节奏。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接力棒，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穆祉丞指尖短暂擦过他手心的温热，那一小片皮肤像被烙铁烫了一下，酥麻感瞬间窜至全身。
“不错！”体育委员在一旁喊，“这组默契挺好啊！”
王橹杰脸颊发烫，胸腔里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混合着羞耻和巨大欢欣的情绪。他贪恋这种默契，却又为这默契因何而生而感到心虚。
“跑得挺好啊王橹杰。”穆祉丞笑着走过来，手非常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看，我说你行吧。”
王橹杰浑身一僵，那触碰带来的电流比接力棒更甚。他偏过头，装作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心底却因为这句简单的夸奖而绽放出无声的烟花。
傍晚的篮球训练亦然。几次配合下来，王橹杰逐渐放松。一次漂亮的传球助攻后，穆祉丞跑过来，笑着伸手与他击掌。掌心相触的清脆响声，和对方眼里毫无保留的赞赏，让王橹杰几乎要沉溺其中。
休息间隙，张桂源客观评价：“接力也好，篮球也罢，你俩默契得像练过似的。”
张函瑞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对啊，穆祉丞，你是不是偷偷给王橹杰开小灶了？这‘崇拜’的力量这么强大吗？”
穆祉丞没有否认，反倒挑眉一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橹杰发红的耳尖：“嗯，可能天生就是很默契吧哈哈哈。”
他喜欢用这种模糊的、带着点暗示的话语，看王橹杰因此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愉悦，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崇拜自己的人。
王橹杰赶紧低头喝水，冰凉的水液也无法浇灭他脸上腾起的热度。他感觉自己像一杯被不断摇晃的碳酸饮料，气泡汹涌着快要冲破瓶盖。
这一刻，操场的风和夜晚的灯光都变得柔软无比，像在为某种未曾言说的默契做见证。
结束时，穆祉丞凑到王橹杰身边叮嘱：“早点睡，别熬夜。不然明天跑起来会很吃力。”
“……知道了。”
“接力赛有我在，”他语气温柔而笃定，“不用太担心。”
王橹杰抬起头，望进那双黑亮的眼睛。那些本应是随口而出的安慰，却在他耳边变得格外扎实——一种被轻轻托住的感觉，让胸腔的酸涩缓缓散开。
他低声应了一句：“好。”
夜色将操场和宿舍笼罩成一片静谧，窗外的路灯映成一片淡橙色，树影被风吹得微微摇晃。
回到宿舍洗完澡后，王橹杰靠在床上摊开物理笔记，笔尖无意识地在一道电路图上来回描画，直到墨点晕开一个小洞，他才发现自己一页都没看进去。
张函瑞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又冒出一句：“今天你俩配合是真的挺有默契啊，我都惊了。”
王橹杰心口一紧：“……是吗。”
“对啊，虽然你和我认识的时间最长，但没想到你跟你‘偶像’才是真默契。”张函瑞笑得肩膀直抖，“哎，我跟桂源哥啥时候才能有这‘壁纸级’的默契啊？”
王橹杰无言以对，只能假装翻书，掩饰耳尖的红。
张函瑞故作随意地问：“话说，你壁纸换没换啊？”
王橹杰没有回应，手指在手机上轻轻摩挲。他早就换掉了。甚至换了一张极其普通的系统自带壁纸，一片虚无的蓝色。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掉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每一次点亮屏幕，那片空洞的蓝色都像是在提醒他，那里曾经存在过多么鲜活的笑容，以及他自己那份无法见光的心事。 这种自欺欺人让他感到一阵空虚。
“换了。”他低声回答。
“换了好，”张函瑞点点头，“那玩意儿太显眼了，跟宣告主权似的。”
宣告主权？
这四个字像一颗子弹，正中靶心，让王橹杰心脏猛地一缩，几乎骤停。
宣告什么主权？他哪有那个资格。朋友吗？可哪个朋友会偷偷把对方的自拍设为屏保，还像个……像个痴汉一样回味对方的每一个触碰。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灼烧般的羞耻。穆祉丞最好的朋友，怎么算都该是高三那帮一起打过比赛的兄弟，或者张函瑞这样阳光开朗能接住他所有话题的人，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连心意都藏不好、只会暗自慌乱的闷葫芦。
灯熄后，宿舍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声。
白天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穆祉丞带着笑意的鼓励、击掌时清脆的响声、落在他肩上温热的手掌、交接棒时短暂却分明的触感、还有那句“我觉得你行” “有我在”……这一切都像蜜糖，裹挟着他下沉。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踏实感已经开始渗入日常。
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已经悄悄改变。
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他正在贪婪地汲取着穆祉丞无意间洒落的阳光，并可耻地将其误读为特殊的对待。
窗外的风轻轻掠过，他的心也跟着那节奏轻颤。那份默契，比他想象的更让人贪恋，也更让人害怕。
第二天早上，训练继续。晨光从东边的天际线爬升，整个操场笼在淡淡的金色里，空气干净得仿佛能洗掉昨晚的疲惫。
王橹杰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操场上只有几个晨跑的学生。他站在跑道边，拉了拉校服袖口，迎着清冷的风伸展身体，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散开。
穆祉丞背着运动包从另一侧走来，肩上还搭着一件薄外套。他看到王橹杰时微微一愣，随即扬了扬手中的水瓶。
“来的挺早啊，小王。”他的声音温暖。
王橹杰抿了抿唇：“早。”
哨声响起，脚步在跑道上节奏分明。风从王橹杰的耳边掠过，昨晚的那句“有我在”忽然在脑海里盘旋，令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穆祉丞回过头，把手自然地伸向身后。王橹杰几乎没做任何调整，棒子精准地贴进他的掌心。短短一秒，却像经历了长久的磨合。
在接棒的一瞬，穆祉丞轻声笑了一下：“不错！”
王橹杰低低“嗯”了一声，却无法抑制心跳加速的节拍。
他们又练了几次，动作越来越流畅。最后一次跑完，两人走到休息处肩并肩喘息。穆祉丞伸手与他轻轻击掌，掌心的温度顺势在两人之间停留了半拍。
“有这种默契，比赛没问题了。”穆祉丞笑得有些自豪。
王橹杰侧过脸，看着他汗湿的发梢和被阳光镀上的睫毛，心脏微微一紧。他低声“嗯”了一句，转过头去，却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脸上的冷淡仿佛被清晨的阳光冲散。
那天清晨的阳光格外澄澈，毫不吝啬地洒在并肩奔跑的两人身上，为他们此刻心照不宣的默契作着见证，却也悄悄拉长了他们身后那两道既交织又分离的影子。
操场的旗帜在微风中微微颤动，王橹杰的心也跟着那节奏轻颤。他在心底悄悄承认——和穆祉丞站在同一条跑道上，这种感觉，像有一根细线正悄无声息地牵动着他，与那个阳光般的身影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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