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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冬

未能等到的第三个冬

第三个冬,少了一个人

十七岁的风里总裹着糖味,我和周淮坐在操场看台上分吃一袋橘子硬糖时,他指尖沾着糖屑,在我手背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雪花。风从看台下方的跑道吹上来,带着青草和塑胶的味道,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我盯着那片晃动的阴影,连嘴里的糖都忘了嚼。

“陆眠,”他说话时还带着没褪干净的少年气,尾音轻轻往上飘,像羽毛蹭过心尖,“等咱们一起过第三个冬天,我就带你去我外婆家。”他顿了顿,指尖还停在我手背上,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那里的雪能埋到膝盖,早上推开门,屋檐下全是冰棱子,阳光一照,像挂了一串水晶。我还能带你去后山的坡上滑雪,就是得穿我外婆做的棉鞋,有点丑,但特别暖。”

我含着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故意偏头逗他:“才第三个冬啊?那第一个、第二个冬,你就打算随便应付我啦?”

他被我问得愣了一下,耳朵瞬间红了,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耳后,像被夕阳染透的云。他慌忙把最后一颗糖从糖纸里剥出来,塞进我嘴里,指尖不小心蹭过我嘴角,又飞快地缩回去,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才没有随便应付!第一个冬我陪你跨新年,咱们去广场看烟花,我提前占好位置,给你带热乎的烤红薯;第二个冬我给你堆最大的雪人,比我还高,给它戴你织的那条围巾——就是你上次织坏了,说要拆了重织的那条;第三个冬……”他抬眼看我,眼睛亮得像揉了星光,连睫毛上都像沾了细碎的光,“第三个冬,我要跟你说很重要的话。”

“什么重要的话?现在不能说吗?”我追问他,嘴里的橘子糖甜得发腻,心里却比糖还软。

他却摇了摇头,下巴抵着膝盖笑,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不行,得等第三个冬,在雪地里说才有意思。”

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蓝得像被水洗过的绸缎,连云朵都飘得慢悠悠的。课间操的音乐能飘满整个校园,从教学楼的走廊传到操场的角落,我和周淮的秘密就藏在这日复一日的时光里,藏在无数个细碎的细节里。

每天早自习前,我的桌洞里总会多一杯热牛奶,是他从家里带来的,用保温杯装着,拿到手里还是温温热的。有一次我故意问他,为什么总给我带牛奶,他假装低头翻课本,声音含糊:“看你总不吃早饭,怕你上课睡着。”可我明明看见,他自己的桌洞里,只有一个凉了的馒头。

我解不出数学题时,总会对着草稿纸发呆,笔尖把纸戳出一个又一个小洞。这时候,周淮的草稿纸总会“不小心”滑到我桌子这边,上面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每一步都标得清清楚楚,最后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小人旁边写着“笨蛋,这都不会”。我转头瞪他,他却假装看黑板,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描得软软的。

他喜欢打篮球,每次体育课自由活动,篮球场上总能看见他的身影。我会坐在场边的台阶上,给他递水,帮他拿外套。他进球的时候,会朝着我这边笑,挥挥手,像个得到奖励的小孩。有一次他不小心崴了脚,我扶着他去医务室,他一瘸一拐的,还不忘跟我开玩笑:“还好没摔着脸,不然下次你就不愿意给我递水了。”

他感冒的时候,声音会变得沙哑,像含了沙子。我会把感冒药包在纸巾里,附上一张小纸条,写着“笨蛋多喝热水,别硬撑着打篮球”,偷偷放在他的笔袋里。他发现后,会在放学路上跟我说:“你写的字真丑,比我还丑。”可我明明看见,他把那张纸条折好,放进了钱包里。

我们都以为时间会慢慢来,以为十七岁的夏天会一直延续下去,以为那个关于第三个冬的约定,能顺顺利利地走到终点。我们甚至开始计划,第一个冬的烟花要选什么颜色,第二个冬的雪人要画什么样的眼睛,第三个冬去外婆家要带什么礼物。可我们忘了,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有些意外,来得比暴雨还突然。

那天下午的第二节课刚下课,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像有人拉上了巨大的黑幕。原本还飘着几朵白云的天空,瞬间被乌云覆盖,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染黑了半边天,连远处的教学楼都变得模糊起来。

“要下雨了?”同桌抬头看了看窗外,小声嘀咕。

我刚想点头,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溅起一片水雾。雨下得又急又大,没几分钟,窗外就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连操场的栏杆都看不清了。

放学铃声响的时候,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雷声在远处轰隆隆地响,像巨人的脚步声。我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发愁——我没带伞,家虽然不远,可这么大的雨,跑回去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我送你回家。”周淮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转头看见他,他已经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胳膊上。他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地把外套罩在我身上,还细心地把帽子给我戴好,手指轻轻理了理我耳边的碎发:“你家近,我骑车快,淋不到多少雨。”

他的外套很大,裹在我身上,像裹了一个温暖的小被子,布料上有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柠檬味的,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格外让人安心。我攥着外套的衣角,跟着他走到车棚。他推出自行车,把自己的书包挂在车把上,又接过我的书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车筐里,用他的外套盖了盖,怕被雨淋湿。

“上来吧,我骑慢一点。”他跨上自行车,回头对我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后座上,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自行车穿过雨幕,车轮碾过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打在裤腿上,冰凉冰凉的。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前面的人把大部分的风雨都挡住了。

周淮骑得很慢,一边骑一边跟我说话,声音穿过雨幕传到我耳朵里,带着一点模糊的暖意。他说周末要带我去新开的书店,那家书店有很多旧书,还有靠窗的座位,可以点一杯热可可;他说下次考试要跟我比谁的排名更靠前,如果他赢了,就让我给他买一根冰棍,如果我赢了,他就给我买那本我想看了很久的小说;他还说,等雨停了,要去学校门口的小吃摊买烤串,那家的烤肠特别好吃,要给我加两根火腿肠。

我靠在他的后背,听着他的声音,看着雨水从他的头发上滴下来,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服里,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我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一直这样骑着自行车,穿过雨幕,穿过时光,一直骑到第三个冬,骑到外婆家的雪地里。

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周淮停下自行车,我们站在斑马线旁,看着雨幕里来往的车辆。车灯在雨里变得模糊,像一团团光晕,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路边的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眠,”周淮忽然转头看我,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他眨了眨眼,眼睛在雨里显得格外亮,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宝石,“等雨停了,咱们去买草莓蛋糕好不好?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就在前面的拐角处,我记得他们家的草莓是新鲜的,上面还撒了糖霜。”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我笑着点头,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那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雨幕,像指甲刮过玻璃,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是货车引擎失控的轰鸣声,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朝着我们这边冲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身体重重地摔在路边的台阶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骨头都要碎了。可我顾不上疼,挣扎着抬头时,只看见那辆失控的大货车狠狠撞向了周淮刚才站着的地方。

“砰——”

一声巨响,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雨水还在疯狂地往下落,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见周淮和自行车一起被撞飞出去,像一片落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T恤很快被染成了刺眼的红色。那红色在雨水中慢慢晕开,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一点点蔓延,覆盖了地上的积水,也覆盖了我的眼睛。

“周淮!”我尖叫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了血,火辣辣的疼,可我感觉不到疼。我跪在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碰他,怕一碰,他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他的眼睛还睁着,看向我的方向,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也映着漫天的雨水。他的嘴角似乎还想扯出一个笑容,像以前那样,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可他再也说不出话了。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和他的眼泪混在一起,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像针扎一样疼。

“周淮,你别吓我,你起来啊,我们还要去买草莓蛋糕,还要去看烟花,还要去外婆家看雪……”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已经凉了,没有一点温度,“你不是说要跟我说很重要的话吗?你说啊,我听着呢,你起来说啊……”

我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混着雨水一起往下掉。我想把他扶起来,可他太重了,重得像一块石头,我怎么都扶不动。

后来,警察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雨幕,也刺破了我心里最后一点希望。警察把我从周淮身边拉开,护在怀里,我挣扎着想要回去,却被他紧紧地抱住。我看着医护人员把周淮抬上担架,盖上白布,白布一点点把他的脸遮住,也把我的整个世界都遮住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个跟我约定要一起过第三个冬的少年,那个会给我带热牛奶、会给我写解题步骤、会在篮球场上朝我笑的少年,永远留在了十七岁的这场暴雨里。他的十七岁,永远停在了这一天,停在了这个十字路口,停在了我的回忆里。

货车司机被警察带走时,嘴里还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满身的酒气,连站都站不稳。警察跟我说,他驾驶前喝了酒,喝了很多,酒精上头才导致车辆失控。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麻木。一个人的疏忽,一杯酒,一辆失控的货车,毁掉了两个人的未来,毁掉了那个关于第三个冬的约定,毁掉了我和他所有的计划。

那天之后,雨下了很久很久,好像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我把周淮给我的橘子硬糖放在抽屉里,糖纸渐渐褪了色,变得皱巴巴的,可我再也没吃过。每次看到那袋糖,我就会想起他在看台上给我画雪花的样子,想起他耳朵红红的样子,想起他眼睛里的星光。

他的书桌还在教室的靠窗位置,上面还放着他没做完的数学题,草稿纸上那个咧嘴笑的小人,还在朝着我笑。他的笔袋里,还放着我给他的那张纸条,折得整整齐齐的。可再也没有人会在早自习前给我放热牛奶,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解不出题时把草稿纸推过来,再也没有人会在放学路上跟我说要去买草莓蛋糕。

教室里的座位空了一个,操场上的篮球场上少了一个身影,放学的路上再也没有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年。日子一天天过去,校园里的风还是那样吹,课间操的音乐还是那样响,可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一个冬天来临时,天空飘起了雪花。雪花轻轻扬扬地落下来,像羽毛,像柳絮,落在操场上,落在教学楼的屋顶上,落在我手背上。我站在操场的看台上,手里攥着周淮画过雪花的那只手,雪花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他当时的温度。

我好像听见他在我耳边说:“陆眠,你看,下雪了,咱们的第一个冬到了。我带你去看烟花,给你买烤红薯。”

我对着空气笑了笑,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冰凉冰凉的。我抬头看天空,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像无数个白色的精灵,我想,其中一个,会不会是周淮呢?他是不是也在看着我,看着这个我们约定好的第一个冬?

广场上的烟花如期绽放,五颜六色的,照亮了整个夜空。我站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一个热乎的烤红薯,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以前我总觉得,烤红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可现在,没有他在身边,烤红薯也变得没那么甜了。

第二个冬天,我去了周淮说的那家书店。书店里果然有很多旧书,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热可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拿起他之前想看的那本书,慢慢翻着。书里夹着一张书签,是一片干枯的枫叶,不知道是谁夹在里面的。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有人在堆雪人。雪人堆得很高,比我还高,给它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像极了他当时跟我描述的样子。我站在雪地里看了很久,直到雪花落满了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发染成了白色。我想,要是周淮在,他一定会把雪人堆得更高,会给它画一双大大的眼睛,会让我跟雪人一起拍照。

第三个冬天,我终于去了周淮的外婆家。是他的妈妈带我去的,她说,周淮以前总跟她提起我,说要在第三个冬带我来这里看雪。

外婆家的雪真的能埋到膝盖,踩在雪地里,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好听。早上推开门,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子,阳光一照,像挂了一串水晶,闪闪发光,比周淮描述的还要美。

我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那本从书店买来的书,轻声说:“周淮,我来了,第三个冬到了。你看,这里的雪真的很大,冰棱子也很好看。你说的很重要的话,还没跟我说呢,你要是在,一定会跟我说吧?”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雪花的气息,好像在回应我。雪花落在我的肩膀上,落在我的头发上,落在我手里的书上。我知道,周淮没有离开,他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变成了冬日里的雪花,变成了我身边每一个熟悉的细节,一直陪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我沿着后山的坡往下走,脚下的雪很软,走得很慢。我好像看见周淮在前面等着我,他穿着外婆做的棉鞋,戴着红色的围巾,朝着我笑:“陆眠,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我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他却慢慢消失在雪地里,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雪。

我站在雪地里,看着空荡荡的前方,眼泪又掉了下来。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凉的,却让我觉得很安心。

往后的冬天还会有很多,还会有很多好看的烟花,很多好吃的烤红薯,很多可爱的雪人,很多漂亮的冰棱子。可我知道,不管冬天多热闹,不管风景多好看,我身边,永远少了一个人。

那个会在看台上给我画雪花的人,那个会跟我约定第三个冬的人,那个永远留在十七岁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我会带着他的约定,带着他的回忆,一直走下去。我会替他看每一个冬天的雪,替他吃每一块草莓蛋糕,替他过每一个新年。我会把我们的故事,藏在心里,藏在每一个冬天里,直到有一天,我能在雪地里,再听到他跟我说那句很重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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