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还有冷。刺骨的冰冷，仿佛灵魂都被冻结。
我在哪里？我是谁？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在黑暗中浮沉。沼泽地的尖叫…冲天而起的火光…魏无羡猩红的眼睛…蓝忘机惊骇的面容…还有…那道毁灭性的白光…
疼…撕心裂肺的疼…
然后是一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片虚无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光。
还有声音。
很吵。
两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时而争吵，时而低语，时而…像是在哭泣？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教她…”
“…是我疏忽…”
“…她要是醒不过来…”
“…不会。”
“…凭什么你说不会就不会！”
“…直觉。”
“…狗屁直觉！蓝湛我告诉你，姐姐要是有事，我…”
“…闭嘴，等她醒。”
好吵…能不能安静点…
我努力地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那点微光似乎亮了一些。
我能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左手，指腹有薄茧，握得很用力，甚至有些发抖，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消失。另一只微凉的手，则时不时极其轻柔地搭在我的右腕脉门上，输入一股温和醇厚、带着冷檀香气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滋养着我枯竭的经脉。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和力量，如同锚点，将我从那片冰冷的黑暗深渊中，一点点地拉回现实。
我用了极大的力气，终于颤动着，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眼睛有些疼。
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熟悉的客房屋顶…然后是…三张放大的、写满了疲惫、焦虑和巨大惊喜的脸！
魏无羡趴在床边，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眶通红，头发乱糟糟的，哪还有平时半分潇洒不羁的样子。他紧紧抓着我的左手，看到我睁眼，嘴巴张了张，似乎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烫得吓人。
蓝忘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坐姿依旧挺拔，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衣也带着褶皱。他搭在我腕间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后怕，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沉重情感。
江厌离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眼睛也是又红又肿，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看到我醒来，立刻喜极而泣：“x姑娘！你…你终于醒了！”她连忙放下药碗，快步走到床边。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微弱，“…没死？”
“呸呸呸！胡说什么！”魏无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想哭又想笑，“姐姐你怎么可能会死！有我在…有我们在…阎王爷都不敢收你！”
他说着，手下意识握得更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会碎掉。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迅速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我唇边，动作依旧有些僵硬，眼神却专注得惊人。
我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一点水，干灼的喉咙才舒服了些。
“我睡了多久？”我轻声问。
“三天。”魏无羡抢着回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姐姐你吓死我们了…温狗那个老不死的偷袭…幸好…”他的声音哽住了，似乎回想起那一刻仍然心有余悸。
蓝忘机沉默地补充：“你体内那股力量，在最后关头自发护主，抵消了部分伤害。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
我心有余悸，同时也感到一丝诧异。那股力量…又一次救了我？
“外面…怎么样了？”我担心地问。
“赢了！”魏无羡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往日的神采，虽然依旧憔悴，“姐姐你最后指出的那个节点太关键了！我们撕开口子杀进去，温狗阵脚大乱！江澄带人趁机救下了师姐！蓝大哥和师父他们联手，把温家那几个长老打得屁滚尿流！温氏大军溃败了！莲花坞守住了！”
他说得有些激动，手舞足蹈。
江厌离温柔地补充道：“嗯，多亏了x姑娘。温氏败退，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了。大家都在休整。阿爹阿娘他们都很担心你，刚被劝去休息一会儿。”
赢了…莲花坞守住了…江厌离也没事…
我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巨大的疲惫感和安心感袭来。
房间内暂时陷入了沉默。
魏无羡和蓝忘机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我身上，那里面蕴含了太多太多情绪，沉重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知道，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了。经历了生死，很多东西都无法再回避。
我看了看魏无羡，又看了看蓝忘机，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两人同时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魏无羡率先反应过来，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紧张和红晕，眼神躲闪了一下，又强迫自己看向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小心翼翼：
“姐姐…我…我知道我以前挺混蛋的，老是逗你，惹你生气…还跟蓝湛抢…那是因为…因为我害怕。”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怕你看不见我，怕你只觉得我好玩，怕你…更喜欢蓝湛那种正经的…”
“但是！”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经过这次，我才知道…我不能再骗自己了。看到你倒下的时候，我这里…”他抓着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那里心跳如擂鼓，“…疼得快死了。姐姐，我…我喜欢你！不是觉得好玩，不是跟谁抢，是真的喜欢！想一直保护你，想看你笑，不想再看你流泪受伤的那种喜欢！”
他的告白直接而热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赤诚和一点点笨拙的慌乱，桃花眼里闪烁着紧张和期待的光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拒绝的脆弱。
我的心猛地一颤，被他这番直白的话语烫得不知所措。说不感动是假的，这样一个鲜活的、灿烂的人，将他的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
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同样不容错辨的坚定，缓缓响起。
“魏婴。”
蓝忘机开口了。他打断了魏无羡的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
他上前一步，与魏无羡并排站在床边，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此刻都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我。
蓝忘机的耳根染上了一层薄红，但他没有退缩，琉璃色的眸子如同最深的湖，倒映着我的身影，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吾…亦心悦你。”
他的告白，没有魏无羡那般热烈外放，却更加沉重而坚定，如同雪山之巅最纯粹的冰晶，带着一种一旦认定便至死不渝的决绝。
“非因使命，非因怜悯。”他补充道，眼神无比专注，“只因是你。”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江厌离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我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时向我告白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修罗场！终极修罗场！还是在我刚醒过来、无比脆弱的时候！
我该说什么？我该怎么办？
选择魏无羡？他那份炽热的情感让我心动，可蓝忘机呢？他那沉默而沉重的守护，同样让我无法忽视…
选择蓝忘机？那魏无羡怎么办？他那双充满期待和脆弱的眼睛，让我怎么忍心伤害…
或者…我两个都不要？可我…舍得吗？
巨大的混乱和抉择的压力让我刚刚苏醒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额心那印记似乎又微微发热。
魏无羡和蓝忘机都紧张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们两人，一个眼神灼热如烈日，一个目光深沉如静海。
脑海里闪过穿越以来的点点滴滴。魏无羡的笑容、撒娇、惹祸还有那双流泪的眼。蓝忘机的冰冷、守护、笨拙的关怀和那句石破天惊的“心悦”。
也闪过了我那被遗忘又逐渐清晰的使命——一线生机。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我被送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改变魏无羡悲惨的命运，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剧情”。
或许，我也是为了遇见他们，经历这一切，找到属于我自己的“一线生机”。
那份心动，那份纠结，那份不舍，都是真实属于我凌玥的情感，而非被设定好的程序。
我看着他们，忽然轻轻地笑了。笑容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释然和坚定。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两人同时伸手来扶，动作默契，却又因为碰到彼此的手而同时一僵，互瞪了一眼。
我靠着床头坐好，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缓缓扫过，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清晰而平静：
“魏无羡，蓝忘机。”
两人立刻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我。
“谢谢你们的心意。”我缓缓说道，“能被你们这样优秀的人喜欢，是我凌玥的幸运。”
我顿了顿，看到他们眼中升起的光亮和更加紧张的期待，继续道：
“但是，对不起。”
两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脸上同时露出了失落和痛苦的神情。
“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们任何一个人答案。”我真诚地看着他们， “我刚刚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我的脑袋还很乱，我的心也很乱。我需要时间…去弄清楚很多事，也包括…我自己的心。”
我看了看魏无羡：“你的喜欢，很热烈，很真诚，我很感动。”又看向蓝忘机：“你的心意，很沉重，很珍贵，我也…感受到了。”
“但是，”我深吸一口气，“感情不是感动，也不是报恩。它应该是平等的，清晰的，坚定不移的。我不想因为一时的感动或者混乱，做出日后可能会后悔的决定，那对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
“所以，”我看着他们，眼神恳切，“能给我一些时间吗？等我真正想清楚，等我能够真正看清自己的心，等我…能够平等地、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的时候。”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魏无羡先是有些失落，但很快，那双桃花眼里又重新亮起了光彩，甚至带上了一丝以往那种狡黠和斗志：“好！姐姐！我等你！反正我魏无羡别的没有，就是有时间有耐心！我就不信我比不过蓝湛这个冰块脸！”
蓝忘机沉默了片刻，也缓缓点了点头，眼神虽然依旧有些黯淡，却多了一份尊重和理解：“…可。不必勉强。”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虽然还有竞争的火花，却似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暂时的休战协议。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却又完全不同。
我知道，前路还很长，关于我的身世，关于那“一线生机”的完整使命，还有待探索。
关于感情，我也需要真正静下心来，听从内心的声音。
但至少此刻，我不再迷茫。
我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轻轻闭上了眼睛。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或许我会选择热情似火的太阳。
或许我会选择清冷温柔的月光。
或许…还会有别的可能？
但无论如何，这是我凌玥的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抉择。
而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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