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巫技祈圣母携水至 赤水一别笑言欢
紫电峰下的赤水畔，晚风卷着水汽掠过崖壁，将林辰额前的碎发吹得轻扬。他望着对岸那片蒸腾着白雾的石林，眉头微蹙——三日来，随行的药童们已将行囊中最后一点清水分饮殆尽，再往前便是号称“百日无雨”的断魂沙，若无充足水源，别说寻那能解寒毒的“火髓花”，恐怕连走出这片石林都是奢望。
“林师兄，要不还是我回去取些水来？”身后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正是刚入山门不久的赵青。他肩上的水囊早已干瘪，此刻正踮脚望着远处蜿蜒如带的赤水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林辰摇头：“赤水河看似平缓，实则水下暗流密布，且水温奇高，寻常修士靠近便会被灼得灵力紊乱。昨日李师弟尝试取水，不是险些被卷进漩涡？”他指尖轻弹，一枚莹白玉简浮空而起，上面映出的地形图中，断魂沙与赤水河之间被一道虚线隔开，旁注着“巫祝结界”四字。
正说着，对岸石林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骨哨声，呜呜咽咽，像是山风穿过空穴。赵青猛地攥紧了腰间的法剑：“什么人？”
林辰按住他的手腕，目光凝向对岸。只见石林深处走出一队身着兽皮的男女，为首的老妪满头银发用红绳束起，手中拄着根嵌着兽齿的木杖，杖头悬挂的铜铃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身后跟着的年轻人皆赤着双脚，脚踝系着五彩石串，每走一步，石串便碰撞出清脆的调子，与骨哨声隐隐相合。
“是黑巫部的人。”林辰低声道，“传闻他们世代居住在赤水西岸，擅用巫技沟通山川神灵，只是性情孤僻，极少与外界往来。”
说话间，老妪已走到赤水岸边，她抬起枯瘦的手，木杖在滩涂上重重一顿。“咚”的一声闷响，滩涂下竟传来雷鸣般的回应，水面顿时掀起半尺高的浪头，浪尖泛着诡异的赤红。
赵青看得咋舌：“这是何种术法？竟能引动河水？”
“不是术法，是巫祝之术。”林辰目光微凝，“他们在向赤水圣母祈愿。”
果见老妪俯身跪在滩涂，身后的男女也跟着齐刷刷跪下，骨哨声陡然变得急促，铜铃声却放缓了节奏，一急一缓间，竟似在诉说着什么。老妪口中念念有词，虽听不懂词句，那语调却时而高亢如鹰啼，时而低回似蚊呐，随着她的吟唱，水面上的白雾渐渐凝聚，化作一道朦胧的女子身影，赤足踏在浪尖，衣袂如流水般飘荡。
“是赤水圣母显灵了！”赵青失声惊呼。
老妪见状，俯身叩首更急，木杖指向林辰这边，又指了指干涸的河床。那白雾女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微微颔首，抬起玉手轻挥。刹那间，赤水河中央涌起一道水柱，如银链般越过河面，直扑林辰等人所在的岸边。
赵青慌忙祭出法盾，却见那水柱落在滩涂，竟化作一个清澈的水洼，水底泛着细碎的金光，伸手探去，只觉清凉甘洌，丝毫没有河水的灼烫。
“多谢圣母垂怜！”老妪对着水面深深一拜，又转向林辰这边，扬声道，“远来的修士，此乃圣母恩赐，可自取饮用。”她的声音苍老却洪亮，竟清晰地穿过了湍急的河面。
林辰拱手还礼：“在下林辰，多谢巫祝前辈与圣母相助。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身乌婆婆。”老妪拄杖起身，银发在风中飘动，“你们要过断魂沙？”
“正是，需寻火髓花为同门解毒。”林辰坦诚道。
乌婆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断魂沙中近日不太平，沙蝎王刚褪了壳，灵力大涨，你们这点修为，怕是讨不到好。”
赵青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膛：“我与师兄皆是筑基后期，难道还怕一只妖兽？”
“沙蝎王可不是寻常妖兽。”乌婆婆身后一个穿鹿皮短打的青年开口了，他脸上画着朱红的巫纹，眼神锐利如鹰，“它背上的蝎甲能挡金丹期修士的法剑，尾刺含的剧毒，沾着即死。”
林辰眉头微皱：“不知前辈可有应对之法？”
乌婆婆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个巴掌大的陶瓶，扔了过来：“这是‘避沙膏’，抹在身上可避沙蝎，只是效用只有三个时辰。穿过断魂沙需五个时辰，你们得在中途找到‘望沙泉’，那里的泉水能续膏力。”
陶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林辰伸手接住，入手温热，揭开瓶塞，一股清苦的药味扑鼻而来。“这份恩情，林某记下了。”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叠疗伤的符箓，“这点薄礼，还请前辈收下。”
乌婆婆却摆手：“黑巫部不求外物，只盼你们取了火髓花，莫要惊扰沙下的神灵。”她说着，又望向赤水河，那白雾女子已渐渐消散，水面恢复了平静。“圣母赐水之恩，你们也当记着，赤水两岸的生灵，从来都是唇齿相依。”
林辰郑重点头：“前辈放心，我等定会谨守本分。”
此时，随行的药童们已用空囊装满了水洼中的清水，个个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赵青喝饱了水，抹了抹嘴，对那穿鹿皮的青年笑道：“这位大哥，你们的巫技真厉害，竟能请动圣母，比我们宗门的唤雨术还灵验。”
青年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巫技靠的是心诚，不是灵力。就像……就像你们修士打坐炼气，心不静便进不了境。”
乌婆婆看了看天色，木杖在地上敲了敲：“时辰不早了，你们趁早赶路吧，断魂沙的风沙入夜后最烈。”
林辰拱手道别：“后会有期。”
“后会无期。”乌婆婆淡淡道，“黑巫部从不踏出石林，你们也莫要再回来。”说罢，她转身带着族人走进白雾深处，骨哨声和铜铃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滩涂上的水洼还在泛着金光。
赵青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不解：“师兄，他们为何不愿与人往来？”
林辰将避沙膏收好，踏上岸边的石阶：“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规矩，就像我们宗门有门规一样。走吧，争取在日落前穿过断魂沙外围。”
赤水河的水流声渐渐被身后的风声取代，赵青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朦胧的石林，忽然笑道：“师兄你看，河水好像真的变红了。”
林辰回头望去，只见夕阳洒在河面，波光粼粼如万点碎金，赤水圣母的身影仿佛仍在浪尖轻笑。他嘴角微扬，加快了脚步：“那是晚霞映的，快走，别误了时辰。”
风声穿过耳畔，带着赤水的水汽与巫祝的余音，前方的断魂沙在暮色中渐渐显露出轮廓，而那瓶避沙膏在怀中温热，似在诉说着一场萍水相逢的缘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