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的天,仿佛被那根擎天驾海的金箍棒砸出了一道无形的裂口,一边是剑拔弩张的神佛,另一边是噤若寒蝉的凡人。空气凝滞如水银,沉重得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连风都识趣地屏住了呼吸。
孙悟空将金箍棒从地里缓缓抽出,那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却仿佛拔出了一座镇压着远古凶兽的山岳。他将铁棒往肩头随意一扛,那双火眼金睛中的跳动的金色火焰,便如两盏探照神灯,将玄真子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
“杂毛,你刚刚说,俺老孙不敢动你,对吗?”
孙悟空的笑容灿烂,却带着一种让神佛都为之胆寒的森然。那是一种猎手在欣赏猎物垂死挣扎时的笑容,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蔑视。
玄真子喉结滚动,强行咽下一口唾沫。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此刻已化作惊涛骇浪。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只猴子,与五百年前那个大闹天宫的妖王,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佛的袈裟,不过是一件外衣,撕开它,里面依旧是那颗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石心!
但他不能退。他身后,是道派的千年大计,是太上老君的殷切期望。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将手中的拂尘一甩,尖声道:“孙悟空!你休要虚张声势!本天师手握天庭法旨,代表的是天道,是规矩!你若敢动我,便是与天为敌!你以为,灵山那位佛祖,会为了你一个心猿难伏的弟子,与整个天庭开战吗?”
他这番话,既是给自己壮胆,也是在提醒孙悟空背后的利害关系。
“天道?规矩?”孙悟空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天兵们耳膜嗡嗡作响,“俺老孙当年打上凌霄殿的时候,怎么没见什么天道规矩来拦我?反倒是你这等藏头露尾、只会拿凡人做文章的鼠辈,也配谈‘天’?”
他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那道被他砸出的天堑,仿佛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俺老孙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要么,你现在就撤了这狗屁诛仙台,放了俺弟媳,然后跪下磕三个响头,俺或许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要么……”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气如实质的冰锥,刺向玄真子:“……俺就把你,连同你身后这千把个中看不中用的天兵,全都打成肉泥,再亲自去你的兜率宫,问问你那老君师父,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徒弟的!”
这番话,嚣张到了极点,也霸道到了极点。
玄真子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他知道,跟这猴子讲道理、讲规矩,已是枉然。硬碰硬,他绝无胜算。
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心。
攻击他们师徒一行人中,最脆弱、也是最关键的那一环。
玄真子的目光,越过孙悟空,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双目赤红、手足无措的猪八戒身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狠。
他忽然一改之前的色厉内荏,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悲天悯人的神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一声叹息,悠长而做作,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猪悟能,”玄真子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调,高声喊道,“你出来,本天师,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谈谈。”
“俺老猪跟你这杂毛没什么好谈的!”猪八戒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呆子,”孙悟空却传音入密,声音冷静,“别急。这老道看来是要换个花样了。你去听听,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放心,有俺老孙在此,他便是说出花来,也伤不了你分毫。”
猪八戒闻言,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也知道,光靠大师兄的威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深吸一口气,提着九齿钉耙,走到了天堑边缘,与玄真子隔着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遥遥相望。
“说吧!你这牛鼻子老道,又想在你猪爷爷面前,放什么臭不可闻的屁?”
玄真子面对他的辱骂,竟不以为意,反而摇了摇头,脸上那副“慈悲”的神情更浓了。
“猪悟能啊猪悟能,你……糊涂啊!”他痛心疾首地说道,“本天师看你,实在是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悲。想你当年,也是天河水军的统帅,天蓬元帅,何等威风!后虽犯错,却有大机缘,得拜高僧,西行取经,最终修成正果,受封净坛使者,位列佛班。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你用十四年的苦难与血汗,换来的新生啊!”
他这番话,先是捧高猪八戒,勾起他对过往荣耀与艰辛的回忆。
猪八戒果然沉默了。是啊,十四年,五千多个日夜,他从一个被贬下凡的妖魔,重新修回神位,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见他神情松动,玄真子心中冷笑,继续说道:“可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一个区区凡女,一个红粉骷髅,竟要自毁前程!你看看你师兄,为了你,不惜与天庭为敌,几乎要叛出佛门!你再看看你师父,一代高僧,也要为你这桩凡俗烂事,在此与我等对峙,惹得一身尘埃!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师兄的情义,还是对得起你师父的教诲?”
这番话,如同一根根毒刺,句句扎在猪八戒的软肋上。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孙悟空和唐僧,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愧疚与羞赧涌上心头。
是啊,都是因为我,才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玄真子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终于图穷匕见。
“不过,”他话锋一转,仿佛给了猪八戒一线生机,“本天师,终究是修道之人,有好生之德。看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不忍你就此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今日,本天师便破例,给你指一条明路,一个……可以让你和高翠兰,都活下去的路。”
“什么路?”猪八戒几乎是脱口而出。
孙悟空眉头一皱,心中暗道:“来了。”
玄真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猪八戒看来,却比魔鬼还要狰狞。
“很简单。”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你也看到了,你师兄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天庭怎么样。此事,想要善了,必须有人做出牺牲,给天庭一个台阶下。”
“这个牺牲,自然不能是高翠兰的性命,否则,你师兄怕是真的要发疯了。”
“所以……只能是你了。”
他盯着猪八戒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传入猪八戒,以及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要你,猪八戒,猪悟能,愿意当着三界众仙之面——此事我会请昊天镜全程转播,确保三界之内,想看的人都能看到——首先,你要亲口承认,是你看管妻子不严,家风不正,才导致高翠兰心生邪念,此乃你身为神佛的失职之罪。”
“其次,你要自愿,放弃你那‘净坛使者’的佛门果位,将佛祖赐予你的神职,交还给西天。”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玄真子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你要当众,自废你五成的功德修为!让你从一个佛陀,退回到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虚弱的凡妖之躯!”
“只要你做完这三件事,让天庭、让我道派,看到你的‘诚意’。本天师,就可以立刻上奏玉帝与道祖,说高翠兰之事,查有误会,乃是你自身修为不稳、妖气外泄所致的假象。届时,天庭自然会收回成命,赦免她的死罪。”
“如何?”
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