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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逢乱世

梦醒逢乱世

刘明划拉着手机屏幕,嗤笑一声。

“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他对着屏幕上连载的小说《残晋求生》评头论足,“都第二十章了,还在那破村子里躲官兵,换我早拉起一支队伍了!”

小说里的主角穿越到西晋末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是在逃难就是在准备逃难。刘明越看越窝火,手指飞快地在评论区敲打:

“作者会不会写?穿越者混成这样丢不丢人?八王之乱怎么了?知道历史走向不是随便碾压?收名将,揽美人,造纸造火药,一年平乱三年统一,这才叫穿越!主角怂成这样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按下发送,意犹未尽,又补上一句:“建议作者多看看爽文,学学怎么写穿越者!”

没想到作者很快回复了:“你看爽文看傻了吧?晋末什么背景?胡人环伺,八王内斗,天灾人祸,易子而食!能活着就不错了,还造纸火药?你当是玩游戏点科技树呢?命都保不住!”

刘明火了,立马怼回去:“自己菜就别找借口!真正的强者在哪都能崛起!就你这主角的窝囊样,给我提鞋都不配!”

“键盘侠谁不会当?真把你扔过去,怕是第一天就变军粮!”

“我要是穿过去,混得肯定比你这废物主角强一百倍!”

“呵呵。”

“呵你妹!”

……

和作者吵了足足十几条,刘明气得把手机一扔。“什么玩意儿!自己写得垃圾还不让说!”他嘟囔着躺下,带着一肚子闷气沉沉睡去。

……

杀声!

震天的杀声!

刘明是被一阵极其恐怖、直刺耳膜的喧嚣惊醒的。

那不是电影里经过处理的音效,而是真真切切灌入耳朵的、充满绝望和暴戾的嘶吼、兵刃撞击的刺耳摩擦、垂死者的哀嚎,还有某种他从未听过的、令人心悸的野兽般的咆哮。

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直流。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火光跳跃,人影杂乱。

“我靠…什么情况?小区暴动了?”他迷迷糊糊地想,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身上盖着的也不是柔软的被褥,而是一种硬邦邦、带着霉味和汗臭的粗糙织物。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眼睛,却猛地顿住。

这双手……黝黑、粗糙,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垢,手背上还有几道结痂的伤痕和冻疮。这绝不是他那双手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低头看去——身上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短褐,下身是同样污秽的褌裤,赤着脚,脚底板厚厚一层老茧。

这不是他的身体!这不是他的家!

“明弟!醒了?!快!快跑!!”一个急促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惊恐和绝望。

刘明茫然转头,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正死命地拉扯刘明。

“那些天杀的畜生打过来了!再慢就来不及了!快起来跑啊!”青年见刘明发愣,更加焦急,几乎是将他从铺着干草的破席子上拖了起来。

“你…你是谁?这是哪?”刘明声音干涩,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浓得令人作呕。

“我是你哥刘光啊!明弟你吓傻了?!”青年又急又气,抬手给了刘明一个嘴巴子,“醒醒!不想被做成‘两脚羊’就赶紧跑!”

嘴巴子不疼,但“两脚羊”三个字却像一道闪电劈进刘明的脑海。他猛地想起昨天和那个小说作者吵架的内容——“军粮”、“易子而食”……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房顶破了大洞,火光和黑烟正从那里涌入。门外是地狱般的景象:残破的篱笆在燃烧,人影疯狂奔跑哭喊,远处有骑兵的身影在冲杀,雪亮的刀光闪过,便有人头飞起,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浆般泼洒在焦黑的地面上。

一支利箭“嗖”地一声钉在他们旁边的土墙上,尾羽兀自颤抖。

“跑!!!”刘光魂飞魄散,再顾不得许多,拽着刘明就冲出了摇摇欲坠的破屋。

冷风裹挟着血腥、焦臭和一种诡异的肉香扑面而来,刘明一个趔趄,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他低头一看——半截孩子的胳膊,细小,苍白,断口处参差不齐。

“呕……”刘明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别吐了!快跑!”刘光死命拖着他,混入了一群盲目奔逃的人群中。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又惊恐,穿着破烂的麻布衣服,如同受惊的牲畜般,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疯狂奔跑。

刘明被裹挟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他踩过泥泞的血洼,踩过倒毙的尸体,踩过散落的行李和破碎的瓦罐。他的大脑一片轰鸣,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跟着跑。

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时有跑得慢的老人、孩子被后面追来的骑兵像砍瓜切菜般劈倒。那些骑兵穿着杂乱的皮甲,有些人甚至穿着抢来的丝绸衣服,外面胡乱套着铁片缀成的札甲,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狞笑,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进行一场狩猎。

刘明亲眼看到一个骑兵纵马撞倒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马蹄毫不留情地从她背上踏过,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骑兵看都没看,反手一刀,将旁边一个试图反抗的瘦弱男子开膛破肚,热腾腾的内脏哗啦一下流了一地。男子一时未死,发出非人的惨嚎,徒劳地想将肠子塞回去。

另一个骑兵则用长矛挑着一个还在滴血的首级,大声呼喝着什么,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更远处,有几个兵卒围着一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铁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被切割的、难以名状的肉块……旁边地上扔着一颗须发皆白的人头,眼睛兀自圆睁着。

刘明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僵了。他不是没在电影里看过血腥场面,但这种身临其境的、毫无遮掩的、原始而野蛮的屠杀和……食人,彻底击碎了他的心理防线。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晋末?

那个作者……没说谎?

“往林子里跑!快!”刘光嘶哑的吼声将他从巨大的恐惧中拉回一丝神智。

他们跟着几十个幸存的流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村子外围的一片枯树林。树枝刮破了他们的衣服和皮肤,但他们浑然不觉,只知道拼命往深处钻。

身后的喊杀声、哭嚎声渐渐远去,但并未消失,如同跗骨之蛆般萦绕在耳边。林子里光线昏暗,充斥着腐败落叶的味道,暂时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

人们一直跑到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才三三两两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

刘明瘫坐在一棵枯树下,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闪回:飞起的头颅、************************

“哇……”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直到吐得只剩下酸水。

旁边的人对此似乎司空见惯,没人多看他一眼,只有刘光喘匀了气,挪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吐吧,吐出来就好了……”刘光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疲惫和麻木,“能捡回条命,就算老天爷开眼了。”

刘明抬起头,看着这个自称是他“哥哥”的年轻人。借着林间稀疏的光线,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刘光的样子——瘦削的脸颊凹陷,嘴唇干裂,但眉眼间能看出几分与自己这具身体相似的轮廓。眼神里有着远超年龄的沧桑和无奈。

“哥……哥哥?”刘明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陌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那些是什么人?”

“还能是谁?不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兵,就是河间王(司马颙)的兵,或者东海王(司马越)的?谁知道呢!反正都是司马家那些狗杂种的兵!”刘光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涌现出极大的愤恨和怨毒,开始骂骂咧咧。

“打!打!打!他娘的打了好几年了!从贾妖后那个毒妇死了之后就没消停过!司马伦那老贼杀了贾妖后,自个儿也想当皇帝,结果呢?其他王爷不服,得,接着打!你杀我,我杀你,今天你赢,明天他输,没完没了!”

刘明呆呆地听着,这些在历史书上只是冰冷符号的名字,此刻从刘光嘴里骂出来,却带着血淋淋的温度和切骨的仇恨。

“这些司马家的畜生王爷,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娘的是牲口!眼里只有那个皇位,谁管过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刘光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我听说也就那个什么炎在位的时候,太康那几年还像点样子,咱们好歹能喘口气,能吃上几顿饱饭。可惜老了也糊涂了,托孤?托他娘了个腿!托给了杨骏和贾充,没一个好东西!”

“后来贾南风那个丑八怪毒妇上了台,更是无法无天!搞得乌烟瘴气!唯一一个像点人样的卫瓘卫大人,还他娘的被她们贾家给害死了!好嘛,司马伦又杀了贾南风,大家伙刚开始还拍手称快,以为能过安生日子了。呸!这老狗也不是东西!和贾妖后差不多!”

“这下可好,其他王爷更不服了,得!全都拉杆子起来打!赵王、齐王、长沙王、成都王、河间王、东海王……打吧!杀吧!把这天下都打烂才好!”刘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着。

“他们倒是打痛快了,苦的是谁?还不是我们这些庄稼人!”他指着林子外面,声音带上了哭腔,“田没了,房子烧了,粮食抢光了!男人被抓去当壮丁,死在不知道哪个战场上。女人孩子……女人孩子更惨……被糟蹋,被杀了吃肉!军粮!他妈的军粮!”

“两脚羊……呵呵……”刘光发出比哭还难笑的笑声,“那些畜生……是真的吃人啊!我们村……我们村一百多口人……现在还能跑出来的,就这点了吧……”

他环顾四周,林子里稀稀拉拉地躲着三四十个惊魂未定的流民,个个面无人色,眼神空洞。

刘明听着,浑身发冷。刘光话语里描绘出的,是一幅远比历史书和小说残酷千万倍的画卷。那不是轻描淡写的“八王之乱,民生凋敝”八个字,而是活生生的家破人亡,是易子而食,是人间地狱!

他想起自己昨天在评论区大放厥词——“收名将,揽美人,一统天下”……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活着,真的已经是一种奢望和奇迹了。那个《残晋求生》的作者,写得或许才是真实的……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刘明。他之前那点可怜的现代人优越感和键盘侠的勇气,被现实砸得粉碎。他现在只想回家,回到那个安全、和平、可以让他一边喝可乐一边对小说指指点点的世界。

可是……回不去了。

这个认知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哪?”刘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六神无主。他看向四周,这片陌生的枯树林,这些陌生的、麻木的流民,还有这个陌生的、危险的、吃人的世界。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哪里才是安全的。

刘光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他看了看惊惶无措的弟弟,又看了看其他同样茫然的乡亲,咬了咬牙。

“还能去哪?”刘光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往南边跑吧!听说江东那边还好点,那边现在是陈敏占着,虽然也不是啥好鸟,但好歹没被打成我们这边这样烂。我们从河内出发,向南经过洛阳一带,但要绕开都城地区,那里军队多。然后继续向南,经宛城,过淮河,再往南渡过长江,就能到建康一带了。听说那里相对安稳些。”

“这...这也太远了吧!”有人惊呼道,“咱们能走到吗?”

刘光接口道:“那有啥办法?只能这么走。往其他地方走必死无疑,往南边走还有点生路。

“咱们得一起走,谁也别落单!单独走,不是被乱兵抓去,就是被其他饿疯了的流民吃了,要么就喂了野狼!只有抱成团,才有一线生机!”

刘光拉起还在发抖的刘明,又对周围的流民喊道:“乡亲们!想活命的,就跟紧点!咱们往南走!去淮水,过长江!去建康那边讨活路!”

流民们麻木的眼神里,似乎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火。

人们挣扎着爬起来,默默地聚集过来。

刘明被刘光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跌跌撞撞地开始向南移动。他回头望了一眼来的方向,村庄上空依然黑烟滚滚。

他的穿越者美梦,在第一天的第一个时辰,就被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恐惧和一個最原始、最卑微的念头——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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