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盏灯熄灭的瞬间,林野感觉有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房间里的光线彻底消失,只有那本古籍还在幽幽发亮,书页上的灯盏图案已经变成七个黑洞,像七只凝视着他的眼睛。王大妈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林野猛地摸向她的颈动脉——没有脉搏,皮肤却烫得吓人,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咔哒。”
门锁突然转动了半圈。
林野抄起墙角的钢管,后背抵住门板。外面的刮擦声越来越近,带着黏腻的水渍声,仿佛有什么浑身湿透的东西正趴在门外,用指甲一寸寸抠挖着锁芯。
“灯……灯呢……”王大妈突然睁开眼,她的瞳孔变成了浑浊的灰,嘴唇青紫地哆嗦着,“他们要来了……”
“谁要来了?”林野追问,却发现她的视线越过自己,直勾勾盯着墙角的古籍。那本书不知何时自行合拢,封面上的暗红液体凝成了一个古怪的符号,像只展开翅膀的鸟,又像个扭曲的“囚”字。
突然,门板被撞得剧烈晃动,木屑簌簌往下掉。林野死死顶住钢管,手臂肌肉贲张,却感觉门外的力量越来越大,整扇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开。
“把碎片……拼起来……”王大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肤,留下几个血洞,“灯侍不能死在这里……”
林野这才想起钥匙串上的青铜碎片。他腾出一只手去摸口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门外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声音像是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他瞬间头晕目眩,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门板应声裂开一道缝。
透过裂缝,林野看见一只眼睛。
那是只竖着瞳孔的眼睛,虹膜是浑浊的绿,眼白里爬满了暗红色的血丝,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更诡异的是,眼睛周围没有皮肤,只有湿漉漉的肌肉组织,像被人生生从眼眶里剜出来,又硬生生粘在了门板上。
“啊!”林野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古籍上,那本书突然炸开刺眼的光,封面上的符号活了过来,化作一只血色的鸟,扑棱棱地撞向门板裂缝。
尖啸声戛然而止。
门外的刮擦声和撞击声瞬间消失,只剩下雨声依旧敲打着窗户。林野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低头时发现王大妈的手已经凉透了,她的胸口插着的青铜碎片,正和自己钥匙串上的那半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震颤。
他颤抖着掏出钥匙串,将两半碎片凑到一起。
“咔”的一声轻响,碎片完美契合,拼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灯盏底座。底座上刻着繁复的纹路,仔细看竟都是扭曲的人脸,他们或哭或笑,眼眶里空无一物,却像是在无声地嘶吼。
就在碎片拼合的瞬间,古籍突然自动翻开,最后一页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墨迹鲜红,像是刚写上去的:
【子时三刻,阴差过境,持灯者速入“往生道”】
“往生道?”林野皱眉,这词他在梦里听过。每次灯灭时,那个看不清脸的人都会说:“往生道开,灯侍当归。”可他连往生道在哪都不知道。
王大妈的尸体突然剧烈起伏,林野惊得后退半步,却见她喉咙里滚出个东西,“啪嗒”掉在地上——是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钥匙柄上同样刻着那只血色飞鸟的符号。
钥匙滚到古籍旁,书页突然无风自动,停在某一页的地图上。地图用朱砂绘制,标记着这座城市的地形,而烂尾楼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三个字:往生口。
“原来……入口在这里……”林野喃喃自语,突然想起这栋烂尾楼的电梯井。十八楼的电梯早就被拆了,只剩下个黑黢黢的洞口,用几块木板勉强挡着,他住进来三个月,从没敢靠近过。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惨白地洒进来,照亮了墙角的电梯井方向。木板后面,隐约透出微弱的绿光,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林野捡起青铜灯盏底座,又看了眼王大妈的尸体。她的眼睛还圆睁着,灰败的瞳孔里映出天花板的裂痕,那些裂痕不知何时变成了网状,像极了古籍封面上的符号。
他突然注意到王大妈的花棉袄领口,露出半截黑色的绳子,绳子末端系着个小小的木牌。林野伸手扯出木牌,借着古籍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王秀娥,灯卫,任期四十年,殉于第七盏灯灭】
原来她不是普通的房东。林野心脏发沉,将木牌塞回她怀里,轻轻合上她的眼睛。
“谢谢你。”
他拎起钢管,走向电梯井。木板后面的绿光越来越亮,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像是有暗河在地下涌动。当他挪开木板时,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伴随着浓郁的腥甜,像是无数铁锈混着血的味道。
电梯井里没有梯子,只有陡峭的水泥壁,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抓痕,有些新鲜得像是刚被抠出来的。绿光就来自井底,幽幽地往上飘,在黑暗中划出扭曲的轨迹。
林野握紧青铜灯盏,底座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差点脱手。他低头看去,只见底座上的人脸纹路正在蠕动,其中一张脸的嘴巴张开,露出里面细小的牙齿,仿佛在催促他快点下去。
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未知号码,这次却不是短信,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片灰蒙蒙的荒原,地上插着无数根白骨,远处有座模糊的城楼,城楼上悬着一盏巨大的青铜灯,灯芯是暗的。而在照片的角落,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正是刚才那个脸会融化的女孩,她正对着镜头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照片下方有行字:
【我在往生道等你呀,灯侍哥哥】
林野猛地删除照片,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深吸一口气,将青铜灯盏塞进怀里,抓住井壁的钢筋,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水泥壁上的抓痕越来越密集,有些地方甚至嵌着带血的指甲。爬了大约十几米,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吱呀”一声——是刚才挪开的木板,正在缓缓合拢。
他抬头望去,只见木板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那种竖着瞳孔的眼睛,密密麻麻,像爬满了墙的绿虫子,正一起往下盯着他。
“咚!”
木板彻底合上,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井底的绿光突然暴涨,林野看清了下面的景象——那不是暗河,而是一片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表面漂浮着无数残缺的青铜碎片,像被打碎的灯盏。
而在液体中央,立着一盏完整的青铜灯。
那盏灯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高三尺有余,灯座上盘着九条互相撕咬的龙,灯芯是团跳动的幽蓝火焰,火焰里赫然嵌着一只眼睛,正缓缓转动,看向他的方向。
林野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松开了钢筋。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在坠落中看见青铜灯的火焰里,那只眼睛的瞳孔慢慢收缩,变成了和他一模一样的黑色。
坠落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井底回荡,却又不像他的声音:
“欢迎回家,第七任灯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