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感并未持续太久，林野感觉后背撞上了柔软的东西，紧接着是熟悉的霉味和灰尘气息。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烂尾楼房间的地板上，怀里还攥着那块暗红色的镇狱石，石头已经恢复了冰凉。
窗外的雨还在下，铁锈味的风从破损的窗户钻进来，吹动散落的古籍书页。一切都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仿佛往生道的经历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可小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胸口被镇狱石烫出的红痕清晰可见，王大妈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的墙角，花棉袄上的血迹已经发黑——这一切都在告诉他，那不是梦。
“咔哒。”
门锁突然转动了半圈。
林野瞬间绷紧神经，抓起地上的钢管。他记得自己离开前明明锁了门，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算盘，正是王大妈。
林野瞳孔骤缩：“你……”
王大妈站在雨幕里，一半脸藏在阴影里，另一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她咯咯笑起来，算珠碰撞的声音像在啃骨头：“小林，房租该交了。”
林野握紧钢管，心脏狂跳。王大妈明明死在了往生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灯魔的分身？
“王大妈”歪头看着他，突然指了指墙角的尸体：“那是谁呀？穿得跟我一样。”
林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墙角的尸体竟然消失了！原本躺着尸体的地方只剩下一摊暗红色的水渍，水渍里沉着半枚青铜碎片——正是王大妈胸口插着的那半。
“你到底是谁？”林野的声音发紧。
“我是王大妈啊。”“王大妈”往前走了两步，光脚踩在地板上，却没留下任何脚印，“你忘啦？三天前你搬进来，还是我帮你扛的箱子呢。”
三天前？
林野猛地看向墙上的日历，日历停留在三天前——他搬进来的那天。可他明明在这栋楼住了三个月，还经历了王大妈涨租、往生道惊魂……难道时间倒流了？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日期正是三天前，晚上七点零三分——和他第一次见到王大妈消失时的时间分毫不差。
手机突然震动，跳出一条短信，发件人是未知号码：
【第七盏灯灭于子时，持灯者，速归。】
和他第一次收到的短信一模一样。
林野后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没逃出往生道，或者说，整个烂尾楼都变成了往生道的一部分，他被困在了时间循环里。
“小林，你发什么呆呢？”“王大妈”已经走到他面前，手里的铁算盘突然散开，算珠滚落在地，变成一只只黑色的虫子，顺着地板爬向他的脚踝。
林野挥起钢管砸向“王大妈”，钢管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砸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王大妈”的身体像水波般晃动起来，脸渐渐融化，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和往生道里的分身一模一样：“别挣扎了，灯侍。你逃不出这个循环的，除非……”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把镇狱石交出来！”
无数黑色的虫子已经爬到林野脚边，虫群张开嘴，露出细小的牙齿，咬向他的脚踝。他猛地后退，撞在古籍上，书页突然自动翻开，停在某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新的字：
【循环始于灯灭，破于灯燃】
林野看向怀里的镇狱石，又看了看地上的半枚青铜碎片。青铜灯盏需要两半碎片才能拼成完整的底座，而镇狱石原本就嵌在底座里……难道要重新拼合灯盏，点燃灯芯？
“想起来了？”“王大妈”的分身发出咯咯的笑，身体周围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往生道里见过的黑影，“可你知道点燃灯芯的代价吗？”
林野没有理她，冲到墙角捡起那半枚青铜碎片。碎片入手冰凉，与他之前见过的那半严丝合缝。他掏出怀里的镇狱石，发现石头上有个凹槽，恰好能放下拼合后的青铜底座。
“住手！”分身尖叫着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是镇狱石在发光，暗红色的光芒形成一道屏障，将分身隔绝在外。
林野将两半青铜碎片拼合，底座上的人脸纹路立刻活了过来，发出嗡嗡的震颤。他将镇狱石嵌进凹槽，底座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金光中，一盏完整的青铜灯从底座里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中。
青铜灯高三尺有余，灯座上盘着九条互相撕咬的龙，灯芯是团黯淡的灰烬，和往生道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快点燃灯芯啊！”分身在外围疯狂冲撞屏障，屏障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不然你会永远困在这里，每天重复经历死亡！”
林野盯着灯芯，想起林清玄的话，想起镇狱石上的“囚”字，想起轮回道里的灯魔本体。点燃灯芯或许能打破循环，但也可能释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可他没有选择了。
屏障“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一只黑色的虫子从缝里钻进来，咬在他的小腿上。剧痛传来，林野感觉一股冰冷的毒素顺着血液往上爬，眼前开始发黑。
他抓起地上的破妄匕——这把匕首不知何时跟着他回到了烂尾楼，正插在古籍旁边。他用匕首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灯芯的灰烬上。
鲜血渗入灰烬的瞬间，青铜灯突然剧烈晃动，九条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灯芯“噗”地一声燃起幽蓝的火焰。
火焰亮起的刹那，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王大妈”的分身僵在原地，黑色的虫子停在半空，窗外的雨珠悬在玻璃上，连墙上日历的纸张都停止了飘动。
林野感觉大脑一阵清明，之前涌入脑海的画面再次浮现，这一次却变得井然有序——
三百年前，封印者用自身精血和镇狱石封印了灯魔，将青铜灯拆成两半，一半留在人间，一半带入往生道，留下预言：当第七任灯侍出现，两半灯盏合二为一，灯芯重燃时，封印将破，灯魔归位。
而王大妈，不，应该说灯卫王秀娥，世代守护着人间的半盏灯，等待第七任灯侍的出现。她故意涨租、制造异象，都是为了逼林野觉醒灯侍的力量。
废品站的疯老头是上一任守镜人，他将古籍和青铜底座留给林野，是为了指引他找到往生道。
往生道里的一切，都是灯魔设下的陷阱，目的是让林野主动点燃灯芯，解除封印。
而这个时间循环，是王秀娥最后的力量形成的保护罩，为了让他在循环中想起所有真相。
“原来如此……”林野喃喃自语。
静止的画面突然破碎，像玻璃般簌簌落下。他发现自己仍在烂尾楼里，可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了——墙壁上的霉斑变成了繁复的符文，地板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窗外不再是城市夜景，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悬着七盏青铜灯，其中六盏已经熄灭，第七盏正在熊熊燃烧，正是他面前的这一盏。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不是短信，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林野自己，穿着黑袍，站在三百年前的祭台上，手里举着青铜灯，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眼角有一道蜿蜒的疤痕。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第七任灯侍。】
林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心的月牙形伤疤正在发烫，与青铜灯的火焰产生共鸣。他终于明白林清玄那句话的意思——灯侍和灯魔，本就是一体两面。
三百年前的封印者，既是灯侍，也是灯魔的宿主。而他，作为封印者的后代，继承了灯侍的血脉，也继承了灯魔的一部分力量。
青铜灯的火焰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吞噬。在被火焰包裹的瞬间，林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那声音既像他自己，又像黑袍人，还像那个校服女孩：
“欢迎回来，我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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