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并未灼伤皮肤，反而像温水般包裹着林野。他睁开眼，看见青铜灯的火焰里浮现出无数张脸——有三百年前的封印者，有前六任灯侍，还有王大妈、疯老头、白裙姑娘……所有与他产生过交集的人，都在火焰中对他微笑。
“我们本是同源。”封印者的声音从火焰深处传来，那张与林野一模一样的脸上，疤痕正在缓缓消退，“灯魔是青铜灯吸收千万亡魂后滋生的邪念，而灯侍，是压制邪念的人魂。”
林野感觉眉心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抬手去摸，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纹路，形状竟与青铜灯座上的龙纹完全吻合。
“三百年前，我既是封印者，也是第一个被邪念侵蚀的灯侍。”封印者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火焰，“我用镇狱石锁住邪念，却没能彻底根除。每任灯侍的诞生，都是邪念寻找宿主的过程，而你……”
金光突然汇聚成一道光束，刺入林野的眉心。剧痛袭来的瞬间，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
封印者在祭台上自焚，用最后的人魂加固封印；
第一任灯侍在荒原上与黑影搏斗，最终被自己的影子吞噬；
第六任灯侍林清玄被黑袍人囚禁，残魂在往生道里苦苦支撑；
王大妈年轻时接过灯卫的职责，在烂尾楼里守了四十年，直到灯灭殉职……
“他们都在帮你。”封印者的声音带着叹息，“王秀娥用循环让你觉醒，林清玄用残魂提醒你真相，守镜人一脉世代寻找镇狱石……他们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在灯魔彻底觉醒前，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林野的声音在火焰中回荡。
“吞噬它，或者被它吞噬。”
火焰突然剧烈翻腾，黑袍人的身影从火焰中冲出来，兜帽下的脸与林野一般无二，只是眼角的疤痕更加清晰：“别听他的！我们本就是一体，何必互相压制？你看这力量——”
黑袍人挥手间，火焰化作无数黑色的锁链，锁链另一端连接着窗外的黑暗，黑暗中传来千万亡魂的嘶吼，那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只要你接纳我，这力量就全是你的。”黑袍人伸出手，他的手掌心也有月牙形的伤疤，“想想你在烂尾楼里受的苦，想想那些催你房租的人，想想这个世界对你的冷漠……难道你不想用这力量改变一切吗？”
林野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想起父母早逝后寄人篱下的日子，想起同学异样的眼光，想起废品站老板的白眼，想起王大妈看似刻薄下的关怀……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有苦有甜，却都是他作为“林野”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这不是我想要的。”林野后退一步，火焰中的金光突然变得柔和，在他身后凝成一对翅膀，羽翼上布满了符文，“力量如果只会带来毁灭，那还有什么意义？”
“冥顽不灵！”黑袍人怒吼着扑上来，黑色的锁链像毒蛇般缠向林野的脖颈。
林野没有躲闪，他伸出手，掌心的月牙形伤疤亮起，与青铜灯的火焰产生共鸣。金光翅膀猛地张开，符文顺着翅膀流淌，在他面前形成一面光盾。
“铛——”
黑色锁链撞在光盾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锁链上的亡魂嘶吼着，被金光灼烧得节节后退。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掌控金光？”黑袍人满脸难以置信，“你体内的邪念明明已经觉醒！”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我。”林野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你只是我恐惧、愤怒、不甘的集合体，是青铜灯放大的负面情绪。但我不止有这些——”
他想起王大妈临死前指向房门的手，想起林清玄自愿被匕首刺穿的心口，想起疯老头将古籍塞进他怀里时的眼神，那些温暖的记忆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我还有守护，有坚持，有想要回去的地方。”
林野向前一步，光盾猛地扩张，将黑袍人困在中央。金光中，无数符文飞舞，在黑袍人身上凝成锁链，锁链上刻着“囚”字，正是镇狱石上的符文。
“不——！”黑袍人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那些黑色的锁链化作点点星光，被青铜灯的火焰吸收。
当黑袍人彻底消失时，青铜灯的火焰突然变成了金色。灯座上的九条龙停止了撕咬，开始围绕着灯芯盘旋，发出祥和的龙吟。
窗外的黑暗渐渐退去，露出熟悉的城市夜景。烂尾楼的墙壁恢复了原样，地板上的暗红色液体消失了，只有那本古籍还摊开在地上，书页上的七盏灯图案里，第七盏灯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林野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胸口的镇狱石轻轻跳动，像是有了生命。他知道，灯魔并没有被消灭，只是被他暂时压制在了青铜灯里，而他作为第七任灯侍，往后的日子恐怕再难平静。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林野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我是废品站的老李头，上次你落下个东西在我这儿，有空来拿一下不？”
林野愣住了：“李大爷？你不是……”他记得疯老头被救护车拉走时，医生说他已经不行了。
“嘿嘿，阎王爷不收我这把老骨头。”老李头笑了起来，“对了，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灯芯燃，故人归’，还说你欠她一碗馄饨。”
穿校服的小姑娘？
林野猛地看向楼下，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梳着马尾，穿着白色帆布鞋，正是那个脸会融化的女孩。只是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诡异，正对着他挥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女孩身边还站着个老太太，穿着花棉袄，手里攥着铁算盘，正是王大妈。老太太也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算珠碰撞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清脆悦耳。
林野的眼眶突然发热。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青铜灯，灯芯的金色火焰安静地跳动着，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情。
“我知道了，李大爷，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林野将青铜灯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又把古籍收进怀里。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个月的烂尾楼房间，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楼梯上，王大妈的脚印还在，只是不再诡异，反而像是在指引他回家的路。
走到楼下时，校服女孩和王大妈已经不见了，只有路灯下的石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娟秀：
【往生道的账，慢慢算。】
林野拿起筷子，咬了一口馄饨，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是王大妈以前常给他煮的那种，放了他爱吃的虾皮。
夜风带着城市的烟火气吹过，背包里的青铜灯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吃完。
林野笑了笑，加快了筷子的速度。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青铜灯的秘密，往生道的亡魂，灯魔的隐患……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但至少现在，他有了回去的理由，有了要守护的人，还有一碗没吃完的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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