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舐着指尖,却没有灼痛感,反而带着一种熟悉的温热——像三百年前封印者自焚时的温度。林野举着青铜灯站在祭台上,看着脚下奔逃的百姓被黑烟吞噬,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你看,这就是你的力量。”黑袍人从火焰中走出,兜帽下的脸与林野一般无二,只是眼角的疤痕更清晰,“三百年了,你终于肯面对了。”
林野想松开手,青铜灯却像长在了掌心里,灯焰顺着手臂往上爬,灼烧着他的皮肤,却烧不掉那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他看见人群中站着王大妈,穿着花棉袄,手里攥着铁算盘,正仰头对他笑,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解脱。
“王大妈!”林野嘶吼着想要冲过去,却被火焰牢牢困住。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黑袍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冰凉,“灯卫的宿命就是殉道,就像守镜人的宿命是指引,而你的宿命……是成为我。”
他抬手指向火海尽头,那里有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出两个身影——一个是穿黑袍的林野,举着青铜灯站在祭台上;另一个是穿白衬衫的林野,正躺在烂尾楼的地板上,胸口插着半块玉佩,鲜血染红了古籍。
“看到了吗?”黑袍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可以选择毁灭,也可以选择被毁灭。与其在烂尾楼里苟活,不如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至少……能拉着那些漠视你的人一起陪葬。”
林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寄人篱下时亲戚的白眼,打工时老板的克扣,烂尾楼里孤独的夜晚……这些画面像毒药,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让他生出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对,就是这样。”黑袍人凑近他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想想你从未见过的妹妹,想想那些为你牺牲的人,他们的死,难道不该换来点什么吗?”
青铜灯的火焰突然暴涨,林野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低头看向掌心,月牙形的伤疤裂开,渗出的鲜血滴在灯座上,九条龙纹突然活了过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不——!”
林野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找回一丝清明。他想起九窍镜,想起镜中浮现的“第四窍在‘色’”,想起老李头咳在帕上的黑血,想起王大妈临终前指向房门的手——那些人牺牲,不是为了让他毁灭,而是为了让他守住这盏灯!
“我的宿命,不是成为你!”林野怒吼着,用尽全力将青铜灯砸向黑袍人。
灯焰与黑袍人碰撞的瞬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海像玻璃般碎裂,祭台、百姓、黑袍人……所有景象都在崩塌,唯有那面巨大的铜镜还立在原地,镜中穿白衬衫的林野正在微笑,胸口的玉佩突然飞出来,与他掌心里的半块拼合在一起。
“咔嚓。”
完整的玉佩发出一声轻响,化作一道白光钻进林野的眉心。他感觉脑海里多了些东西——是守镜人世代相传的记忆,其中一段画面格外清晰:三百年前,白裙女子(他的母亲)将最后半块玉佩藏进画中,用自己的血为墨,在画框上刻下飞鸟符号,设下“以真破幻”的禁制。
“原来如此……”林野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祠堂里,手里的青铜灯安静地伏着,九窍镜悬浮在那幅燃烧城池的画前,镜面的金光正一点点驱散画中的火焰。
画框上的飞鸟符号在金光中亮起,与林野眉心的白光产生共鸣。他走到画前,伸手触摸画中燃烧的城池,指尖穿过火焰,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正是最后半块玉佩。
“以灯侍之名,开第四窍!”
林野将玉佩从画中取出,与掌心里的另外三块拼合。完整的玉佩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幅画笼罩其中,画中的火焰渐渐熄灭,露出城池下的秘密——那不是普通的城池,而是用青铜铸造的巨大迷宫,迷宫中央,立着一盏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青铜灯。
九窍镜突然吸收了玉佩的光芒,镜面的龙纹亮起第四道,白雾中浮现出一行字:
【第五窍,在‘触’,握骨者,失魄】
画框“咔嚓”一声裂开,从中掉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展开一看,是幅地图,地图上标记着一处山脉,山脉深处画着个骷髅头,旁边写着“骨冢”两个字。
“骨冢……”林野想起黑猫说的“九窍藏于人间,一窍归于往生”,看来第五窍就在这骨冢里。
祠堂外传来陈叔的喊声:“小林!快出来!村里出事了!”
林野收起羊皮卷和九窍镜,快步走出祠堂。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不少村民,每个人都面色惨白,指着地上的东西瑟瑟发抖——是几具动物的骸骨,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骨头上刻着与画框相同的飞鸟符号。
“是……是山里的‘骨怪’。”一个老汉颤声说,“传说骨冢里的怪物会下山,谁要是捡了山里的骨头,就会被它缠上,把全身的骨头都啃光……”
林野看向山脉的方向,那里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云层里蠕动。背包里的青铜灯突然震动,灯座的龙纹指向山脉深处,发出危险的红光。
陈叔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块沾着血的碎骨:“这是在祠堂后墙根发现的,上面……好像有字。”
林野接过碎骨,骨头冰凉刺骨,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它在等你,灯侍】
他突然想起九窍镜上的“握骨者,失魄”,看来这骨怪,就是守护第五窍的存在。
黑猫不知何时蹲在老槐树上,爪子边放着刻着“五”字的铃铛,见林野看来,它舔了舔爪子:“骨冢里埋着前六任灯侍的骸骨,骨怪就是用那些骨头炼的,你要是被它摸到,三魂七魄都会被吸进骨头里,永世不得超生。”
铃铛“叮铃”响过,黑猫消失在树冠里。
林野将碎骨扔进火盆,骨头燃烧时发出凄厉的尖叫,冒出黑色的浓烟。他看向村民:“谁去过骨冢附近?”
一个穿补丁衣服的少年举起手,脸色发白:“我……我昨天去山里采药,捡了块好看的骨头回来,就放在……放在我枕头底下。”
话音刚落,少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脑袋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众人惊恐地看见,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根细骨在往外面钻!
“是骨怪!它来了!”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
林野冲到少年身边,发现他后颈也出现了一道疤痕,与之前见过的疤痕不同,这道疤痕是由无数细小的骨头拼接而成的。少年的眼睛翻白,嘴里不断吐出细碎的骨渣,喉咙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骨头摩擦。
山脉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大地开始轻微震动,老槐树的叶子簌簌掉落,露出树杈上挂着的东西——是串人类的指骨,指骨上也刻着飞鸟符号。
林野握紧青铜灯,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去骨冢。这骨怪不仅是为了第五窍,更是为了前六任灯侍的骸骨而来,一旦让它凑齐所有骸骨,后果不堪设想。
陈叔递过来一把砍柴刀:“这刀沾过山涧的活水,能暂时挡住邪祟。骨冢在黑风口的山洞里,我陪你去!”
林野摇摇头:“村里需要人守着,我自己去就行。”他看了眼还在抽搐的少年,“用山涧的水泼他,或许能暂时压制住。”
他背起背包,握紧砍柴刀,朝着山脉深处走去。刚进入山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骨头摩擦的“咔嚓”声,回头一看,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眼空洞,皮肤下的骨头轮廓清晰可见,正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而在少年身后的山林里,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在亮起,那是被骨怪控制的野兽,它们的骨头,都在皮肤下不安地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