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烂尾楼的终局

公交车在巷口停下时，夕阳正把烂尾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林野抱着昏昏欲睡的林念往回走，小姑娘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带着爆米花的甜香，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从影院出来后，林念就没再说过话，脸色白得像纸，连影子都透着股虚浮。

“回来了？”老李头站在杂货铺门口，烟锅在手里转着，眼神凝重，“王大妈说你们不对劲。”

林野没说话，抱着林念直奔后院。王大妈的身影已经在石桌上摆好了朱砂和黄符，见他们进来，急忙飘过来：“快把孩子放桌上，她影子里的阴气快凝实了！”

林念被放在石桌上时，睫毛颤了颤，嘴里喃喃着：“别抓我……”她的影子在地上剧烈扭动，影中那个小小的黑影正试图挣脱，却被一层淡金色的光罩困住——是王大妈用残魂之力设下的屏障。

“影中人想借她的身体脱困。”林野掏出青铜灯，灯座的龙纹亮起金光，照在林念的影子上，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必须尽快把阴气逼出来。”

老李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枚黑色的药丸：“这是用镇狱石粉末和艾草炼的，让她服下能暂时压制阴气。但根治的法子，还得在你自己。”

林野喂林念服下药丸，小姑娘的脸色缓和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他站起身，看向烂尾楼的方向，那里的阴影比别处更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你要去找它？”王大妈的声音带着担忧。

“嗯。”林野握紧九窍镜，镜面映出他眼角清晰的疤痕，“它在等我。”

烂尾楼的楼梯比记忆中更陡，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随时会塌掉。林野的影子在墙壁上忽明忽暗，影中那张脸的笑容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模仿他的动作，连抬手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你终于来了。”影中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空旷的楼层里，“我还以为你要躲一辈子。”

林野在顶楼停下。这里还是他第一次发现古籍的地方，破窗户吹进的风带着铁锈味，石桌上的馄饨碗早已不见，只留下圈淡淡的污渍。他的影子在地上铺开，化作与他一模一样的黑影，只是五官依旧模糊，像团没干透的墨。

“你到底想要什么？”林野举起青铜灯，金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

“我想要你承认。”黑影往前走了一步，金光的界限泛起涟漪，“承认你根本不想当什么灯侍，承认你厌倦了守护，承认你心里也渴望着毁灭——就像三百年前的封印者一样。”

石桌上突然浮现出古籍的虚影，书页自动翻到记载封印者的那一页，上面的画像正在变化——穿黑袍的封印者举着青铜灯，灯焰中映出的不是灯魔，而是他自己扭曲的脸。

“看到了吗？”黑影的声音带着蛊惑，“他最后也接纳了灯魔的力量，与其说是封印，不如说是同归于尽。你现在走的，就是他的老路。”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无妄城看到的画面，封印者自焚时的眼神确实带着解脱，而非决绝。难道黑影说的是真的？

“你在动摇。”黑影笑了，“这就对了，我们本就是一体。你心里的疲惫、怨恨、不甘……都是我的养料。只要你放弃抵抗，我们就能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灯主’。”

它伸出手，掌心浮现出半块玉佩，与林野胸口的玉佩一模一样。“你看，连信物都在召唤我们融合。”

林野看着那半块玉佩，突然想起母亲的素描，想起王大妈的红烧肉，想起林念亮晶晶的眼睛。那些温暖的画面像针一样刺破黑影编织的幻象，让他瞬间清醒。

“你错了。”林野后退一步，青铜灯的金光暴涨，“我承认我疲惫过，怨恨过，但这些不是我的全部。我守护的也不是什么宿命，是那些让我舍不得放弃的人。”

他举起九窍镜，镜面的九条龙纹同时亮起，照得黑影连连后退：“你只是我的影子，是我不愿面对的阴暗面，但你永远成不了我——因为你没有心。”

“胡说！”黑影怒吼着扑过来，利爪带着阴风抓向林野的胸口，“我就是你！你的心就是我的心！”

林野没有躲。他看着利爪刺向自己的瞬间，突然将青铜灯按在黑影胸口，同时将九窍镜贴在自己的眉心。

“以灯侍之名，引光明，化阴影！”

金光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爆发，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在金光中寸寸消散，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被九窍镜吸收。林野感觉体内涌入一股暖流，左手肘的月牙形胎记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

石桌上的古籍虚影缓缓合上，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九窍镜。镜面的疤痕消失了，映出的只有他平静的脸，眼角干干净净，再无阴霾。

烂尾楼的风突然变得清新，带着远处杂货铺飘来的饭菜香。林野走到破窗户边，看见老李头正背着林念往回走，小姑娘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像只小尾巴似的跟着；王大妈的身影在门口忙碌，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在夕阳里画出道温柔的弧线。

他笑了笑，转身往楼下走。楼梯的“吱呀”声仿佛也变得轻快，像是在为他送行。

回到杂货铺时，林念已经醒了，正坐在门槛上吃王大妈做的红薯干，看见他回来，立刻举起手里的糖纸：“林哥，你的疤痕不见了！”

林野摸了摸眼角，果然光滑一片。他看向自己的影子，影子安静地伏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再无异常。

“以后不会再有影子作祟了。”老李头递给他一碗热汤，“陈砚说得对，接纳不是妥协，是为了更好地掌控——你做到了。”

林野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知道，灯魔的阴影或许永远不会彻底消失，只要有人心就会有邪念，但他已经不再害怕。因为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不是封印，不是消灭，而是带着所有的光明与阴影，认真地活下去。

晚饭时，林念突然说：“林哥，我想上学。”

“好啊。”林野给她夹了块排骨，“明天我就去给你办入学手续。”

王大妈的身影在灯下笑着，老李头的旱烟锅里火星明灭，林念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九窍镜和青铜灯安静地躺在柜台上，散发着温润的光，像两个守护的老朋友。

林野知道，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或许明天会有新的古籍出现，或许后山会传来奇怪的动静，或许灯魔的残魂还会在某个角落窥伺。

但那又怎样呢？

他端起碗，喝了口热汤，感觉暖意从胃里一直流到心里。只要这杂货铺的灯还亮着，只要身边的人还在，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因为这人间烟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