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长途汽车上,林念扒着车窗看了一路。当镜水村的老槐树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突然指着树冠尖叫:“开花了!真的开花了!”
满树雪白的槐花像堆了层厚厚的雪,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香气甜得发腻,连车厢里都飘进了几缕。小石头早就等在村口,看见他们就挥着胳膊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串槐花编的手环:“林念姐,给你!”
林念把花环戴在手腕上,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真好看!”
陈叔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槐花:“快来尝尝,刚蒸好的槐花糕。”
林野接过槐花糕,温热的糯米裹着槐花的甜香,一入口就让人想起小时候外婆蒸的味道。他看向老槐树,树干上的纹路在花香里仿佛活了过来,隐约能看见些模糊的图案,像是有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这树三百年没开花了。”陈叔叹了口气,“我师父说,只有当灯魔的气息彻底消散,镇邪木的力量苏醒时,槐花才会开。”他往林野手里塞了块木牌,上面刻着飞鸟符号,“这是从树洞里找到的,你看看。”
木牌入手冰凉,背面刻着几行小字,是用朱砂写的:“七月初七,槐花开,故人来,灯盏归位,血脉相连。”字迹娟秀,像是女人的笔迹。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九窍镜在怀里发烫,镜面映出木牌上的字迹,与母亲素描本里的笔迹如出一辙。
“这是……”
“像是你母亲的字迹。”陈叔的目光落在他胸口,“守镜人一脉的记载里,她当年确实在老槐树下埋过东西,只是没人知道是什么。”
林念和小石头在槐花树下追着玩,花瓣落在他们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层碎雪。王大妈的影子飘在旁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花,影子的指尖竟沾了点淡淡的白——残魂在槐花香气里,似乎变得更凝实了些。
“树洞里还有东西。”陈叔领着林野走到老槐树后,树干上有个隐蔽的树洞,洞口盖着块青石板,“昨天开花时才发现的。”
林野移开青石板,树洞里铺着块褪色的红布,里面裹着个小小的青铜灯盏,正是组成青铜灯的最后一个部件。灯盏上刻着“林”字,与他玉佩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终于找齐了。”林野将灯盏与青铜灯拼合,完整的青铜灯发出耀眼的金光,九条龙纹在灯座上盘旋,发出低沉的咆哮。老槐树的枝叶剧烈晃动,落下的槐花在空中凝成一道光柱,将青铜灯笼罩其中。
光柱里,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穿白裙的女人抱着个婴儿,站在槐花树下,正对着他微笑。那笑容温柔得像月光,与素描里的母亲渐渐重合。
“娘……”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颤。
女人的身影在光柱里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小野,娘对不起你。当年为了封印灯魔,不得不把你送走,藏在普通人里才能避开灯魔的眼线。这盏灯,是林家世代相传的信物,只有当九窍镜齐开,血脉觉醒时,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
光柱里的画面开始流动:女人将婴儿交给一对普通夫妇,在婴儿的襁褓里塞了半块玉佩;女人在老槐树下埋灯盏,用鲜血在木牌上写字;女人站在无妄城的镇魂钟前,转身时眼角流下一滴泪……
“七月初七,是你的生辰,也是灯魔最虚弱的时候。”女人的身影渐渐消散,声音却留在花香里,“去归墟井,那里有你妹妹的消息。”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完整的青铜灯落入林野手中,灯焰变成温暖的金色,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老槐树的槐花渐渐停了飘落,树干上的纹路恢复平静,只留下淡淡的清香。
“妹妹……”林野握紧青铜灯,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个妹妹。
“守镜人的记载里确实提到过,你母亲当年怀的是双胞胎。”陈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归墟井连通着往生道,或许能找到她的残魂。”
林念跑过来,手里举着两串槐花:“林哥,你看!小石头说这能泡水喝。”她注意到林野眼眶发红,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槐花太甜了?”
林野笑着擦掉眼角的湿意,接过槐花:“是太甜了。”他摸了摸她的头,“想不想去归墟井看看?那里的水可清了。”
“想!”林念立刻点头,拉着小石头的手就往山涧跑,“我们比赛,看谁先到!”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林野心里突然踏实了。不管妹妹在哪里,不管归墟井里藏着什么,他都有勇气去面对——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陈叔往他手里塞了个布包:“这是槐花蜜,带回去给老李头和王大妈尝尝。”他指了指归墟井的方向,“路上小心,七月初七快到了。”
林野点点头,背起青铜灯,跟上孩子们的脚步。归墟井的方向隐在青山绿水间,槐花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带着母亲留下的暖意。
他知道,新的旅程又要开始了。但这次,他的脚步里没有迷茫,只有期待。
因为他终于明白,血脉里的羁绊,从来不是负担,而是力量。就像这满树的槐花,三百年的等待,只为在合适的时机,开出最甜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