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往生道里的红布衫

井水冰冷刺骨，却没像上次那样涌出怪力。林野顺着绳子往下坠，青铜灯的光芒在水中划出一道金线，照亮了周围游弋的虚影——都是些被困在往生道边缘的残魂，面目模糊，看见金光就纷纷退散。

快到井底时，他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入口，像块被墨染过的破布，边缘还在微微蠕动。九窍镜在怀里发烫，镜面映出入口后的景象：一条长长的石阶路，尽头隐约有座石桥，正是古籍里提到的回魂桥。

“玥玥？”林野轻声喊了一声，入口里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缝隙的呜咽声，像孩子的哭泣。

他解开腰间的绳子，握紧青铜灯，一步踏入往生道。刚迈过入口，周围的景象就变了——石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漆黑的荒原，脚下踩着的不是石头，而是松软的泥土，泥土里还夹杂着细碎的骨头渣。

“又是幻觉。”林野冷笑一声，举起青铜灯，金光刺破黑暗，荒原像被打碎的玻璃般裂开，露出下面真实的石阶。石阶上刻满了符文，与九窍镜的龙纹相互呼应，发出淡淡的荧光。

他沿着石阶往上走，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嵌着些发光的矿石，照亮了壁上的壁画——画里是灯侍与灯魔战斗的场景，最后一幅画里，穿黑袍的封印者举着青铜灯，灯焰中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正是他的母亲。

“娘……”林野的手指抚过壁画，颜料早已干涸，却带着温暖的气息，“我来接妹妹了。”

壁画突然动了起来，女人的身影从画里走出来，对着他微笑：“小野，别信眼睛看到的，跟着心走。”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头，留下一片温热，随即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玥蜷缩在角落的画面，就在回魂桥的另一端。他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往上跑，青铜灯的光芒劈开沿途的黑雾，那些试图靠近的虚影一触到金光就尖叫着溃散。

快到石阶顶端时，黑袍人突然从黑雾中走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次的黑袍人不再是他的镜像，而是穿着真正的黑袍，兜帽下露出半张脸，眼角的疤痕与他母亲素描里的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黑袍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透着彻骨的寒意，“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六年。”

“你是谁？”林野握紧青铜灯，灯座的龙纹剧烈跳动，显然感应到了强烈的敌意。

“我是谁不重要。”黑袍人抬手一挥，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张脸，都是些被灯魔吞噬的亡魂，“重要的是，林玥的残魂已经快消散了，你再往前走一步，她就会彻底消失。”

林野看向回魂桥的方向，桥的另一端果然空无一人，刚才的画面消失了。“你把她藏哪了？”

“藏在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黑袍人笑着说，“除非你用青铜灯来换。只要你交出灯，我就放她走，让你们兄妹团聚。”

林野的心脏像被攥紧。他知道这是陷阱，交出青铜灯，不仅救不出林玥，连自己都会被困在这里。可一想到妹妹可能彻底消散，他就觉得浑身发冷。

“怎么？不敢了？”黑袍人嘲讽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救她吗？连这点代价都不肯付？”

黑雾中，林玥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恐惧和绝望，像针一样扎在林野心上。他的手微微颤抖，青铜灯的光芒也跟着晃动。

就在这时，怀里的红布衫突然发烫，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信他，玥玥的魂魄藏在回魂桥的石缝里，用你的血能唤醒她。”

林野猛地清醒，原来母亲的声音不是幻觉，是红布衫里残留的气息在提醒他！

“你骗我！”林野怒吼着，将青铜灯往前一推，金光如潮水般涌去，“我不会再上当了！”

黑袍人没想到他会突然攻击，被金光狠狠撞中，发出一声惨叫，兜帽被掀开，露出一张与母亲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的疤痕扭曲而狰狞。

“你是……姑姑？”林野愣住了，古籍里提过母亲有个妹妹，当年因为理念不同分道扬镳，没想到她竟然成了黑袍人！

“是又怎样？”女人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母亲当年为了所谓的大义，眼睁睁看着我被灯魔吞噬，现在轮到她的儿女还债了！”

她嘶吼着扑过来，黑雾化作利爪抓向林野的胸口。林野侧身躲开，同时掏出陈叔给的陶罐，将归墟井的水泼向她。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在水中冒出黑烟，显然十分忌惮。

“回魂桥！”林野趁机冲向石桥，身后传来女人的怒吼和亡魂的尖啸。

回魂桥是用白骨砌成的，桥面上刻着无数“往生符”，符文在青铜灯的照耀下亮起红光。林野跑到桥中央，果然看见石缝里卡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林玥，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快要看不见了。

“玥玥！”林野蹲下身，从怀里掏出红布衫，用破妄匕划破手指，将血滴在布衫上。

红布衫瞬间亮起红光，包裹住林玥的身影。小女孩的眼睛缓缓睁开，茫然地看着他，小声问：“你是谁？”

“我是哥哥。”林野的声音哽咽了，“哥哥来接你回家。”

林玥的眼睛亮了亮，小手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哥哥……我怕……”

“不怕了，有哥哥在。”林野将她抱起来，红布衫的光芒让她的身影渐渐凝实了些。

就在这时，姑姑的声音从桥对岸传来，带着疯狂的笑意：“想带她走？先过了我这关！”黑雾如潮水般涌来，将回魂桥彻底淹没。

林野抱紧林玥，举起青铜灯：“以灯侍之名，引魂归！”

灯焰暴涨，与桥面上的“往生符”产生共鸣，红光与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黑雾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渐渐消散。

姑姑的身影在黑雾中发出不甘的嘶吼，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了。

回魂桥的黑雾散去，露出通往出口的路。林野抱着林玥，一步一步往回走，小女孩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稳，红布衫的光芒温暖而安心。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姑姑的消失不代表灯魔的终结，往生道里还有无数秘密等着揭开。但此刻，他只想抱着怀里的妹妹，带她回家，看看杂货铺的灯光，尝尝王大妈的红烧肉，听听林念叽叽喳喳的笑声。

因为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青铜灯的力量，也不是九窍镜的秘密，而是失而复得的亲情，和那些在人间烟火里，等着他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