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个雨天,杂货铺来了位特殊的访客。那人穿着深蓝色的粗布褂子,背着个褪色的帆布包,进门时带进一股山雾的湿气,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请问,这里收老物件吗?”访客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山风吹得久了,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下巴上的胡茬,沾着些草屑。
林野正在擦拭青铜灯,闻言抬头:“您有什么物件?”
访客放下帆布包,从里面掏出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解开红布,露出个巴掌大的木雕,雕的是只展翅的凤凰,羽翼的纹路里嵌着细小的银丝,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氧化发黑,却依旧能看出雕工的精湛。
“这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说是当年从无妄城遗址捡的。”访客的手指摩挲着凤凰的尾羽,“家里孩子病了,急需用钱,只能把它卖了。”
林野拿起木雕,指尖刚触到银丝,青铜灯突然轻轻晃动,灯焰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第六任灯侍正坐在无妄城的断壁上,手里拿着刻刀,小心翼翼地给凤凰木雕嵌银丝,嘴里哼着轻快的调子,正是林玥常哼的那首童谣。
“是第六任灯侍的东西。”林野心里一动,木雕的底座刻着个小小的“灯”字,与青铜灯座的落款如出一辙。
访客似乎没察觉到异常,只是催促道:“您看能给多少?够给孩子抓药就行。”
林野看向他的帆布包,包角露出半张药方,上面的字迹他认得,是陈叔的手笔,药名都是些温补的药材,看来孩子只是普通的风寒。“这木雕很珍贵,我不能按普通物件收。”他从柜里取出个布包,“这里面有二十块银元,是我攒的,您拿着给孩子治病,木雕我留下。”
访客愣住了,斗笠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这……太多了……”
“不多。”林野把木雕放回红布,“它值得。”
访客接过布包,手指有些发颤,对着林野深深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我叫赵山,住在山那边的赵家坳,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赵山走后,林野把凤凰木雕放在青铜灯旁,木雕上的银丝与灯焰相呼应,竟发出淡淡的银光,羽翼的纹路里隐约能看见几个字:“凤凰衔烛,照归人路。”
“是第六任灯侍刻的。”老李头凑过来看,烟锅点了点木雕,“她当年最爱画凤凰,说凤凰能引魂归巢,和青铜灯的用处差不多。”
王大妈的影子飘过来,往桌上放了盘刚蒸好的栗子:“刚才那赵山,看着面善,不像坏人。”
林野剥开颗栗子,热气腾腾的:“他包里有陈叔的药方,应该是信得过的人。”
傍晚时,雨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院子里的向日葵镀上了层金边。林念和林玥正在给雪团梳毛,小姑娘们的笑声混着青铜灯与凤凰木雕的微光,让整个杂货铺都暖烘烘的。
“林哥,你看这木雕会发光!”林念指着凤凰的翅膀,银丝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林玥凑近看,小声说:“它好像在笑。”
林野笑着点头,心里突然明白,第六任灯侍刻下“凤凰衔烛,照归人路”时,心里想的或许不是宏大的守护,而是像这样,用一点微光,照亮某个陌生人的路。
夜里,凤凰木雕突然发出温暖的红光,与青铜灯的橘色光芒交织在一起,在墙上投下凤凰与龙嬉戏的影子。林野知道,这是木雕在回应青铜灯的召唤,也是第六任灯侍的祝福,在告诉他们——无论风雨,总会有光,照亮归人的路。
他看向窗外,雨后的月亮格外明亮,照着通往赵家坳的山路,也照着镜水村的老槐树。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宁静而安稳。
林野知道,明天醒来,或许会有新的访客,或许会有新的故事,但只要这盏灯还亮着,这只凤凰还在,他就会一直在这里,守着这份温暖,等着归人,也送别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