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破庙比想象中更荒凉。院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半倾的正殿,屋顶的瓦片落得七零八落,只有几尊泥塑的神像还歪斜地立在供台上,身上落满了鸟粪和灰尘。
林野带着孩子们站在庙门口,青铜灯的光芒扫过断壁,照出墙缝里丛生的杂草,草叶间还缠着些褪色的红绸带,像是很久以前有人来祈过福。
“归魂钟会在这吗?”林念举着观察日记,笔尖在纸上悬着,“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啊。”
林玥抱着兔子布偶,小手紧紧攥着林野的衣角:“我听见有响声,像是……钟声?”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正殿穿堂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供台后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东西被风吹倒了。
雪团立刻竖起尾巴,弓着身子往正殿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林野紧随其后,举着青铜灯照亮供台——神像后面藏着半截铜钟,钟口已经变形,钟身上刻着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模糊,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字:“魂归……安……”
“是归魂钟的残片!”林野走近了才发现,残钟被几根断裂的木梁压着,钟体上布满了裂痕,像是被重物砸过,“看来当年城破时,钟被生生砸断了。”
他搬开木梁,刚想把残钟扶起来,钟体突然发出一阵嗡鸣,与凤凰灯产生共鸣,红光顺着钟身的裂痕游走,在空气中映出个穿蓝布裙的身影——正是第六任灯侍,她正跪在钟前,手里拿着锤子,一下下往钟身上刻字,泪水顺着脸颊滴在钟体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再刻三个字,‘归魂钟’就完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等刻完了,就能让战死的将士魂归故里了……可我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身影突然消散,残钟的嗡鸣也停了,钟体上的裂痕里渗出点点黑灰,像是凝固的血泪。
“她没能刻完。”林野的手指抚过残钟的裂痕,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城破得太突然了。”
凤凰灯突然亮起,红光注入残钟,那些模糊的纹路渐渐清晰,露出后面藏着的小字,是第六任灯侍的笔迹:“钟碎魂散,非我所愿。若后世有缘人见此残钟,可将青铜灯之火引于钟身,或许能唤回三分钟鸣,安一方魂魄。”
“我来试试。”林野将青铜灯的灯焰凑近残钟,橘色的火苗刚触到钟体,就顺着裂痕窜了上去,“腾”地燃起一团火焰。
火焰没有烧坏钟体,反而让那些刻痕发出金光,残钟突然剧烈震动,发出一声沉闷的钟鸣,虽然沙哑,却带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在破庙里回荡,连屋顶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钟鸣响起的瞬间,破庙的断壁上突然浮现出无数人影,都是些穿盔甲的士兵,他们手持长矛,对着残钟整齐地鞠躬,随即化作点点金光,朝着远方飞去——正是他们魂牵梦萦的故乡方向。
“真的能安魂……”林念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林玥抱着布偶,小脸上满是认真:“他们回家了。”
残钟的震动渐渐平息,火焰也随之熄灭,钟体上的裂痕里长出几株嫩绿的草芽,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新生的希望。
林野将残钟立在供台上,用带来的红绸带缠在钟耳上:“虽然不完整,但至少能让附近的魂魄听见钟声,找到回家的路。”
离开破庙时,夕阳正斜照在残钟上,给铜绿色的钟体镀上了层金边。林念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在日记上写下:“原来破碎的东西,也能发出最动听的声音。”
回程的路上,林野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回头看时,却只看见夕阳下拉长的影子,还有远处归巢的飞鸟。直到走到巷口,才发现是赵山,他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草药,正远远地望着他们。
“赵大哥?”林野停下脚步。
赵山快步走过来,把竹篓递给他:“这是山里采的安神草,给孩子们泡水喝。”他顿了顿,又道,“我太奶奶说,归魂钟的另一半藏在无妄城的钟楼地基下,只是……”
“只是什么?”
“地基下有瘴气,比当年的蚀魂虫更厉害。”赵山的声音有些凝重,“她临终前说,要等双灯聚齐,灯侍血脉觉醒,才能去取。”
林野摸了摸胸口的圆满玉佩,玉佩突然发烫,与青铜灯和凤凰灯同时亮起微光。他知道,赵山说的“血脉觉醒”,或许就是此刻——当他真正明白守护的意义,当双灯的力量与他的血脉相融,才能面对最后的挑战。
“我知道了。”林野接过竹篓,“谢谢你告诉我。”
赵山笑了笑,转身往村外走:“等你们准备好了,我来带路。”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林念突然说:“他好像也在守护着什么。”
林野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两盏灯。光芒透过指缝落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钟形,像是在等待被补全。
他知道,归魂钟的另一半,是必须要去取的。不为别的,只为第六任灯侍未刻完的那三个字,为那些还在漂泊的魂魄,为这方天地真正的安宁。
夜色渐浓,杂货铺的灯光亮了起来,青铜灯与凤凰灯的光芒在窗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等待着新的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