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去无妄城钟楼地基的前三天,赵山特意来了趟杂货铺,带来了一捆晒干的“醒魂草”。草叶细长,带着股辛辣的气味,据说能在瘴气中保持神智清醒。
“我太奶奶的笔记里说,地基下的瘴气叫‘迷魂瘴’,能让人看见最恐惧的幻象,一旦沉溺就会被吸走魂魄。”赵山把醒魂草分成小包,塞进林野的背包,“这草随身带着,气味能冲散幻象。”
林念正给雪团梳毛,听见“幻象”两个字眼睛一亮:“会看见妖怪吗?还是会看见没写完的作业?”
林玥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别乱说,会吓到雪团的。”雪团像是听懂了,往林玥怀里缩了缩,尾巴盖住了脸。
林野检查着装备:青铜灯灌满了灯油,凤凰灯的灯芯换了新的,破妄匕磨得锋利,九窍镜用红布包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赵山看着他收拾,突然从帆布包掏出个小小的铜哨,递了过来。
“这是我太奶奶的哨子,说是危急关头吹响,或许能引来援手。”铜哨通体乌黑,上面刻着与凤凰木雕相似的纹路,“她没说是什么援手,但总不会是坏事。”
林野接过铜哨,哨身冰凉,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是有风被困在里面。
出发那天,天还没亮。陈叔特意来送他们,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用镇邪木削成的平安符:“地基下阴邪重,这符能挡一挡。”他又单独拉过林野,低声道,“若真遇到难处,就默念你母亲的名字,血脉相连,或许能有转机。”
无妄城的钟楼地基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下,赵山用砍刀劈开藤蔓,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还能看见烧焦的木梁,显然是当年城破时坍塌的。
“就是这儿。”赵山往洞里扔了块石头,半天没听见回声,“笔记里说,顺着洞往下走三丈,就是地基的密室。”
林野点燃青铜灯,橘色的光芒照亮洞口,隐约能看见陡峭的石阶,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他第一个往下走,赵山跟在后面,林念和林玥手拉手走在中间,雪团警惕地垫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石阶比想象中长,走了约莫百级才到底。脚下是坚硬的青石板,弥漫着浓重的腐味,与迷魂瘴的甜腻气息混合在一起,闻得人头晕目眩。
“快拿醒魂草。”赵山从包里掏出草包,辛辣的气味一散开来,头晕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密室不大,中央立着块断裂的石碑,上面刻着“归魂钟”三个字,字体苍劲,正是第六任灯侍未刻完的那部分。石碑后面,半扇铜钟嵌在墙里,钟体上的纹路与破庙的残钟完美契合,只是钟身上覆盖着层厚厚的黑雾,正是迷魂瘴的源头。
“另一半钟在那儿!”林念指着铜钟,刚想往前走,却被赵山拉住。
“别碰瘴气!”赵山的声音有些发颤,指着林念的脚边,“你看!”
林念低头,只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里面竟钻出只苍白的手,正试图抓住她的脚踝!她吓得往后一躲,影子里的手也跟着缩回,消失在黑雾里。
“这就是迷魂瘴的厉害。”赵山脸色发白,“它能勾起心里的恐惧,再顺着影子下手。”
林野举起青铜灯,金光扫过黑雾,黑雾剧烈翻滚,里面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脸,都是些沉溺在幻象中的亡魂。他刚想让凤凰灯释放红光净化,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密室消失了,他站在归墟井边,母亲正一步步往井里走,回头对他笑着说:“小野,过来,娘带你回家。”
“娘!”林野下意识地想追过去,手腕却被人死死抓住。
“别信!是幻象!”赵山的声音带着焦急,用力晃了晃他,“快闻醒魂草!”
辛辣的气味冲进鼻腔,林野猛地清醒过来,母亲的身影消失了,他还在密室里,青铜灯的光芒因为他的失神黯淡了不少,黑雾趁机蔓延,已经快到林玥脚边。
“玥玥!”林野急忙将灯焰调亮,金光将黑雾逼退。林玥正盯着墙壁,小脸煞白,显然也陷入了幻象。
“妹妹别怕!”林念晃着她的胳膊,把醒魂草凑到她鼻子前,“你看,雪团在保护我们呢!”
雪团对着黑雾龇牙咧嘴,背上的毛竖得笔直,竟硬生生将靠近的黑雾吓退了半尺。林玥猛地回过神,眼圈一红,扑进林野怀里:“我刚才看见……看见妈妈变成了黑影……”
“都是假的。”林野拍着她的背,心里却沉甸甸的。迷魂瘴能精准地勾起每个人最在意的人,显然比蚀魂虫更难对付。
就在这时,黑雾突然凝聚成个巨大的黑影,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着林玥扑来!林野举灯去挡,却被黑影的冲击力撞得后退几步,青铜灯脱手落在地上,光芒瞬间黯淡。
“不好!”赵山掏出砍刀劈向黑影,刀刃却穿体而过,毫无作用。
黑影的爪子即将触到林玥的瞬间,林野突然想起赵山给的铜哨,急忙掏出来塞进嘴里,用尽全力吹响——
哨音并不尖锐,反而像凤凰的啼鸣,清越悠长。声音落下的瞬间,密室的墙壁突然震动,嵌在墙里的半扇铜钟发出嗡鸣,钟体上的纹路亮起红光,与凤凰灯遥相呼应。
更令人惊讶的是,破庙方向传来清晰的钟鸣,一声又一声,穿透了厚厚的地基,震得黑雾剧烈晃动,那些扭曲的脸纷纷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归魂钟的另一半在回应!”赵山又惊又喜,“太奶奶说的援手,就是完整的归魂钟!”
林野趁机捡起青铜灯,将灯焰注入半扇铜钟。金光与红光交织,黑雾在双灯与钟鸣的夹击下迅速消散,露出铜钟原本的颜色。林野走上前,轻轻一推,铜钟就从墙里滑了出来,与从破庙带来的残钟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
钟鸣响彻整个无妄城,那些被困在遗址里的亡魂纷纷化作光点,朝着钟声的方向飞来,在归魂钟周围盘旋一周,便朝着远方飞去——他们终于挣脱了幻象,踏上了回家的路。
密室的瘴气彻底消散,阳光从洞口照进来,落在完整的归魂钟上,钟体的纹路里渗出点点金光,与青铜灯、凤凰灯的光芒融为一体。
林野看着归魂钟,突然明白陈叔的话——所谓的援手,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奇迹,而是血脉的羁绊,是前人留下的守护,是那些看似破碎的东西,在关键时刻拼合在一起的力量。
赵山摸着钟体上的纹路,眼眶有些发红:“太奶奶,您看,钟修好了。”
林念的观察日记上,画了个发光的铜钟,旁边写着:“原来恐惧最怕的,是心里的光。”
林玥抱着雪团,小声说:“雪团刚才好勇敢。”雪团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该回家了。林野看着洞口的阳光,知道这趟旅程结束了,但归魂钟的钟声,会永远回荡在这片土地上,守护着每一个想要回家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