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魂钟被运回了镜水村,就安放在老槐树下。陈叔请了村里最好的木匠,给钟做了个雕花的木架,架腿上刻满了祈福的纹路,与钟体的“魂归安”三个字相映成趣。
钟挂好的那天,全村人都来了。陈叔敲响第一声钟时,钟声浑厚悠长,像从三百年前传来,震得老槐树的叶子簌簌落下,新栽的槐树苗却挺直了腰杆,叶片上的金光流转,像是在回应。
“这钟声能传十里地。”王大爷捋着胡子笑,“以后啊,夜里走山路的人听见钟声,就知道离村子近了,心里踏实。”
林念和林玥趴在木架旁,小手轻轻敲着钟体,铜色的钟身映出她们的笑脸,像两朵盛开的花。雪团蹲在旁边,只要钟声响起,就会仰起头“嗷呜”叫一声,惹得大家直笑。
林野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归魂钟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前赴后继的灯侍,那些未完成的心愿,最终都化作了这声钟鸣——不张扬,却有力量,在岁月里静静流淌,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安宁。
这天下午,赵山带着他的孩子来了。那孩子约莫五六岁,小脸圆圆的,手里攥着个凤凰形状的糖人,怯生生地躲在赵山身后,看见林玥手里的兔子布偶,眼睛亮了亮。
“这是我儿子,小石头。”赵山把孩子往前推了推,“总吵着要来看会发光的灯。”
小石头慢慢走到柜台前,指着青铜灯和凤凰灯,小声问:“它们真的能变龙变凤吗?”
“能啊。”林玥拿起凤凰灯,轻轻放在他手里,“你看,灯芯转的时候,翅膀会动。”
小石头的手指刚触到灯座,凤凰灯突然亮起红光,灯焰中浮现出第六任灯侍的身影,正对着他笑,还递给了他一个木雕的小凤凰。孩子吓了一跳,却没松手,反而把糖人凑到灯前,像是在分享。
“太奶奶显灵了。”赵山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眶红红的,“她生前最疼孩子,总说要做些糖人给战乱里的娃吃。”
林野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暖暖的。所谓的传承,或许就是这样——前人的遗憾,由后人的温暖来弥补;过去的苦难,在如今的笑声里慢慢消解。
傍晚,赵山要带小石头回家,孩子却不肯走,抱着凤凰灯的底座说:“我要跟小凤凰说再见。”他把糖人放在灯旁,认真地鞠了一躬,“谢谢你陪我玩,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野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灯送给你了,就当是……太奶奶给你的礼物。”
赵山愣住了,刚想推辞,却被林野按住:“凤凰灯本就该在喜欢它的人手里,何况,它好像也喜欢你儿子。”
凤凰灯的红光在小石头手里轻轻跳动,像是在点头。孩子高兴得蹦起来,抱着灯跟赵山回了家,一路上都在哼着不成调的童谣,正是林玥常唱的那首。
送走他们,林野坐在院子里,看着归魂钟的方向。暮色中,钟体的轮廓在老槐树下静静矗立,偶尔有晚风吹过,钟耳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在哼着古老的歌谣。
老李头蹲在他身边,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听说县里要修公路,过两年就能通到镜水村了。”
“那挺好。”林野笑了,“到时候就能买新鲜的菜,孩子们上学也方便。”
“路通了,外面的人就多了。”王大妈的影子飘过来,往石桌上放了盘炒花生,“说不定啊,会有更多人来咱们这杂货铺,看你的灯,听你的故事。”
林野抓起颗花生,壳脆仁香:“那就在门口多摆几张桌子,给他们泡槐花茶,讲讲归魂钟的来历,讲讲前六任灯侍的故事。”
林念和林玥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刚画好的画——画上是老槐树、归魂钟、杂货铺,还有一大群笑脸,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盏小小的灯,有青铜的,有凤凰的,在月光下亮成一片。
“这是我们的家。”林玥指着画,认真地说,“以后不管谁来,我们都欢迎。”
林野看着画,又看了看身边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突然觉得,最好的守护,不是把自己困在过去的责任里,而是带着那些记忆,敞开门扉,迎接新的生活,让温暖像归魂钟的回响一样,越传越远。
夜里,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前六任灯侍围坐在归魂钟旁,母亲也在其中,他们笑着招手,让他过去。钟鸣响起时,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飞来,落在每个人的掌心,化作新的灯盏。
“该醒了。”母亲的声音在梦里响起,“新的故事,要开始了。”
林野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向日葵对着东方,花盘上还沾着露水,雪团趴在窗台上,尾巴随着晨光轻轻晃动。
他走到柜台前,青铜灯和九窍镜安静地待着,圆满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归魂钟的方向传来第一声晨鸣,悠长而坚定,像在说: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