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季言初一走便是好些日子,剧组里的大小事宜,都得樊文星自己扛着。
他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想瞧瞧这会儿是几点了。
往常拍戏时,他的手机向来是关机的,今儿刚开机没片刻,屏幕上就接连蹦出好几条消息,仔细一看,全是未接来电的提醒。
那些号码都没存备注,他一时也想不起是谁。
心里犹豫了好一阵子,他终究还是按捺住那点莫名的不安,把电话拨了回去。
“喂?”
“哎呀,你可算回我电话了!”听筒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尖利的中年妇女的声音急切。
“大姨,我在上班呢。”
“上班就能不接电话了?”大姨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问你,这个月的钱打了没?”
“下个月再给您打吧,这个月手头实在有点紧。”
“星星啊,大姨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你在外头不容易。”大姨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却带着更重的裹挟,“可你堂哥赌钱输了嘛,到处都得花钱。你想想,小时候你在大姨家住了两年,大姨待你可不薄,现在正是该你帮衬一把的时候,就多打些过来吧。年轻人,多努努力,还怕挣不到钱?”
“好。”
樊文星等那边挂了电话,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想起小时候,妈把他送到大姨家寄住的那两年,自那以后,大姨便总以“养育之恩”为由,时不时地让他“回报”,每个月让他打钱更是成了惯例。
他欠了一屁股债,除了季言初,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窘迫。
樊文星回到出租屋。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踩上去时亮时灭,昏黄的光线下,墙皮剥落得像块干硬的痂。
刚掏出钥匙,房东太太就堵在了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捏着一串 钥匙:“小樊啊,这房子我明天就得给新租客了,你今晚收拾收拾,明早之前搬出去吧。”
“姐,不是说好了再宽限半个月吗?”
“我也没办法,新租客给的价高,而且人家明天就来。你这拖欠的房租……我也等着周转呢。”
樊文星没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
进了屋,他没开灯,借着窗外漏进来的路灯余光,看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墙角堆着没来得及洗的戏服,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盒饭,唯一像样的物件是那把被磨得发亮的折叠椅。
他蹲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几件衣服胡乱塞进背包,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扯了好几下才勉强合上。
走出楼道时,天已经泛了白。他站在路边,晨风卷着凉意往骨头缝里钻。
手机上刷着租房软件, 翻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老巷子里看到条信息——“平房一间,月租三百,拎包即住”。
他按着地址找过去,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人过,墙头上爬满了枯藤。推开那扇掉了漆的木门,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窗户玻璃裂了道缝,用硬纸板糊着,墙角结着蛛网。
樊文星把背包往地上一放,背包带“啪嗒”一声断了。
他靠着墙滑坐下来,望着屋顶漏下来的那一小片灰蒙蒙的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猛地炸响,樊文星浑身一激灵。他这一动,身下那张老旧的木板床立刻发出“嘎吱”一声
他定了定神,迟疑了两秒,还是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指,按下了通话键。
那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樊文星?”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江九。
“怎么不说话?”
“江老师……”
电话那头传来江九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小樊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弟弟小宇现在吵着闹着要见你,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樊文星抬眼望了望窗外,夜色早已浓得化不开。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太晚了不太方便。
“樊老师你不会不同意吧?”
话被生生打断,樊文星张了张嘴,那些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不知怎的就变了味。
他支支吾吾地应着,脑子里乱糟糟的,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听见自己对着话筒说了句“好,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现在接我?
江九让他把地址发过来,低头瞥了眼自己所处的这片低矮破旧的平房区,巷子窄得连电动车都得小心翼翼地挪。
他没多说什么,只给江九回了个附近路口的地址,那是这片老巷子里少有的能容下汽车停靠的地方。
随后,他赶紧起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对着那面裂了缝的镜子理了理头发。
夜风格外凉,吹得他脖子后面有些发僵。约莫走了一公里,才到了那个约定的路口,停下脚步,在路灯下等着。
江九的车缓缓停在路口,车窗降下,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樊文星。
目光扫过他身后那条幽深破败的巷子,江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说不清是酸涩还是别的滋味。
“上车吧。”
他打开车门,声音比刚才在电话里温和了些。
樊文星坐进副驾,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皮革香,他局促地攥着衣角,忽然冒出一句:“大晚上的我去你家,你爱人看了会不会不太好?”
江九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的?”
这话一出,樊文星的脸“腾”地红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多么荒唐的话,他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是啊,他是个男人,自己也是个男人,而且名义上还是小宇的家教,现在是对方有求于自己,这有什么不妥的?
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那种奇怪的念头,搞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声干巴巴的“哦”,把头扭向窗外,假装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