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雨季，潮湿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民宿露台上，林纪年望着远处被雾气笼罩的山峦，手腕上的金属手链在阴天光线中泛着冷光。那是一根精致的银链，嵌着小小的定位芯片——周景宸送的“礼物”。
“在想什么？”周景宸从身后靠近，双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
林纪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客人什么时候到？”
“下午三点。”周景宸的嘴唇贴在他耳畔，“怎么，盼着有人来打扰我们？”
这话带着玩笑的语气，但林纪年听出了其中的警告。他微微侧头：“总要有客人，民宿才能维持下去。”
“放心，亏不了。”周景宸轻笑，“就算亏了，我也养得起你。”
这样的话，在过去几年里听了太多次。表面上温柔体贴，实则提醒着彼此的地位差异——掌控者与被掌控者。
是的，他们最终在一起了，以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方式。
那场大病后，林纪年的记忆确实恢复了。但长期的药物控制和心理暗示，让他的情感依赖发生了扭曲。他恨周景宸，却又离不开他；渴望自由，却又恐惧失去这份“安全”的禁锢。
而周景宸，学会了用更精致的方式实施控制。不再有暴力囚禁，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关爱”：监控健康的手环，定时送到的药物，精心筛选的访客，以及那句常挂嘴边的“都是为了你好”。
他们看起来像一对恩爱伴侣。共同经营民宿，一起招待客人，甚至在当地小有名气——周总和他的建筑师爱人，为爱隐居云南，多么浪漫的故事。
只有林纪年自己知道，这份“浪漫”背后的代价。
“下午我要去镇上采购。”吃早餐时，林纪年状似随意地说。
周景宸切着煎蛋，头也不抬：“我已经让小李去了。你昨天不是说头疼吗？在家休息吧。”
又是这样。每一次外出都需要“批准”，每一次独立行动都被以各种理由阻止。
“我已经好了。”林纪年坚持。
周景宸放下刀叉，看着他：“纪年，别让我担心，好吗？”语气温柔，眼神却不容拒绝。
最终，林纪年低下头，沉默地继续用餐。他感觉到周景宸的手抚上他的头发，像安抚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乖，下午陪我整理账本吧。你不在，我都算不清楚了。”周景宸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林纪年试图争取一点点自由，周景宸用温柔的方式拒绝，最终以林纪年的妥协告终。然后周景宸会给他一些“奖励”——也许是一次额外的散步时间，也许是一本他想看的书，就像驯兽师奖励听话的动物。
下午，德国夫妇准时抵达。周景宸用流利的德语与他们交谈，风度翩翩。林纪年安静地站在一旁，配合着微笑，递上欢迎茶点。
“您先生真体贴。”德国女士对林纪年说，“一直牵着您的手呢。”
林纪年这才意识到，周景宸不知何时已与他十指相扣，握得那么紧，像是在宣示主权。
“他确实很...体贴。”林纪年勉强微笑，感觉到周景宸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带着警告的意味。
晚餐后，周景宸陪客人品酒聊天，林纪年借口头疼先回房。他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是多年前试图割断定位手链留下的。
当时周景宸发现后，没有发怒，只是悲伤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想离开我？”然后加倍了“关爱”，甚至陪他睡了整整一个月，生怕他再做傻事。
那种窒息的爱，比愤怒更让人绝望。
“好点了吗？”周景宸推门进来，从背后抱住他，看着镜中的两人，“客人都夸你手艺好，特别是那道菌菇汤。”
林纪年闭上眼：“累了。”
“那早点休息。”周景宸亲了亲他的颈侧，自然地帮他解衣扣，像是照顾不能自理的孩子。
夜深了，雨又开始下。林纪年躺在周景宸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感觉自己像被温水煮的青蛙，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
有时他会想起楚渝。那个少年应该已经毕业，有了自己的生活吧？会不会偶尔想起他？想起那个曾经心动又心碎的夏天？
但他很快打消这些念头。周景宸不喜欢他想起“过去”，甚至会因为他梦呓时叫出别人的名字而“难过”好几天——那种难过表现为更严密的看护和更频繁的“关爱”。
“睡不着？”周景宸突然出声，手臂收紧了些。
“雨声太吵。”
周景宸轻笑：“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像以前那样。”
以前。指的是被囚禁的时候，周景宸常常给他读诗、讲故事，用温柔的声音麻痹他的神经。
“不用了。”林纪年转身背对他。
周景宸也不勉强，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嘴唇贴在他后颈：“那睡吧，我陪着你。”
在这个精致的牢笼里，爱与控制早已模糊了界限。林纪年分不清自己是习惯了，还是斯德哥尔摩了，抑或是真的在扭曲中找到了某种安宁。
第二天清晨，林纪年醒来时，发现床头放着一本新书——他上次随口提过的摄影集。周景宸正在露台上打电话，声音隐约传来：
“...对，那批建材暂时不要...等等。”他回头看了眼卧室方向，压低声音，“我说过，不要直接打这个号码...用加密线路。”
林纪年默默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他知道，那通电话一定与“安保”有关——周景宸从未真正放松警惕，这个田园诗般的隐居生活，依然建立在一张无形的监控网上。
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到往日的愤怒或绝望，反而是一种麻木的平静。就像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即使打开笼门，也不敢飞出去了。
周景宸走进来，见他“醒来”，立刻换上温柔笑容：“宝贝，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林纪年配合地露出期待的表情。
有时候他想，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共生方式——一个需要绝对控制，一个学会接受被控制。在扭曲中达到平衡，在禁锢中找到安宁。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周景宸伸出手：“走吧，客人说想去徒步，我们陪他们一段。”
林纪年将手放在他掌心，任由他牵着走出房门。
在客人看来，他们是一对默契恩爱的伴侣。周景宸细心为林纪年拂去衣领上的落叶，林纪年自然地接过周景宸手中的水壶。每一个眼神交汇都显得情深意浓。
只有林纪年自己知道，当周景宸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他腰间时，那是一个无声的提醒：你属于我，永远都是。
而他，已经学会了在这种提醒中微笑，甚至回握那只手，表示顺从。
有些爱情，不是比翼双飞，而是相互缠绕的共生。就像雨林中的绞杀榕，在漫长的时光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清是谁困住了谁，又是谁成全了谁。
远处的山峦依旧云雾缭绕，如同他们之间永远无法真正晴朗的关系。
但或许，这就是属于他们的暗黑幸福——在掌控与屈服之间，找到那个危险的平衡点，然后称之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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