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的光芒彻底熄灭,最后一点光源的消失,仿佛抽走了整个空间里残存的、虚假的温度。陈墨收藏室内,只剩下几根荧光棒散发出的、病态的幽绿光芒,在厚重的尘埃和冰冷的真相中艰难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那些记录着疯狂与死亡的陈列柜上,如同无声的幽灵舞动。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谎言、伪装、猜测,都在那台古老机器投射出的最后影像和冰冷文字前,被撕扯得粉碎,露出血淋淋的、令人作呕的核心。陈墨的偏执,母亲的悲剧,自己存在的根源…真相的重量,几乎将每个人的脊梁压垮。
刘耀文跪在冰冷积灰的地毯上,身体维持着向前倾塌的姿势,仿佛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石膏像。他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了颤抖。那双曾经清澈明亮、承载着无数人好感与温暖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倒映着幽绿的微光,却没有任何焦点,仿佛所有的光真的都从那里面流走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他就那样看着墙壁上影像消失的地方,看着空气中尚未完全落定的尘埃,仿佛整个世界,连同他自己,都变成了一场荒诞而可悲的尘埃。
朱志鑫“耀文…”
朱志鑫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心痛。他想要上前扶起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得可笑。他只能同样跪下来,伸出手,紧紧握住刘耀文冰冷僵硬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那一片死寂的冰凉,尽管他自己的手也同样冰冷颤抖。
林晚和叶知秋早已泪流满面,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看向刘耀文的目光充满了巨大的同情和无力感。严浩翔别过头,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陈列柜上,玻璃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却浑然不觉。马嘉祺闭上眼睛,深吸着充满霉味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悲愤。苏新皓蜷缩在角落,把头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耸动。就连贺峻霖和宋亚轩,这两个同样深受其害的少年,此刻也忘却了自己的恐惧,只剩下对刘耀文遭遇的震惊与茫然。
K沉默地站在原地,荧光从他下颌向上打光,让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显得更加深刻莫测。他看了一眼滑落在地的日记本和相框,又看了看彻底失去生气的刘耀文,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情绪——是任务目标濒临崩溃的评估?是对这人间惨剧的漠然?还是…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唏嘘?无人得知。他最终只是移开目光,再次恢复了那个专业、冷静、甚至有些冷酷的护卫角色。
代号K“我们没有时间沉湎于过去。”
K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手术刀切割开凝固的空气,
代号K“这里的结构经过两次剧烈冲击,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辐射尘埃浓度未知但肯定超标。伤员需要紧急医疗救助。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出路。”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残酷,却真实。
朱志鑫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瞪着K,似乎想反驳,想怒吼,但最终,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刘耀文的手,然后艰难地、一点点地试图将他拉起来:
朱志鑫“耀文…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鑫哥需要医生…你也需要…”
他的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刘耀文毫无反应,像一具失去线的人偶,任由朱志鑫摆布。
K不再多言,开始快速行动。他再次拿出那个小型盖格计数器,屏幕上的读数依旧令人不安,但似乎没有继续飙升。他举着荧光棒,快速检查这个收藏室的出口。这里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暗门,对面还有一扇更加厚重的、看起来像是正式入口的双开木门,但被从外面锁死了。两侧则是嵌入式的陈列墙,没有其他通道。
代号K“尝试破开那扇主门。”
K下令,同时从战术腰包里拿出一些小巧的、看起来像是爆破索的装置,
代号K“其他人后退,找掩体。”
严浩翔和马嘉祺立刻帮忙,将丁程鑫、宋亚轩以及依旧失魂落魄的刘耀文转移到相对安全的角落。朱志鑫虽然不放心刘耀文,但还是选择协助K。
K的手法极其专业,快速在门锁和合页处安装好微型爆破装置。
代号K“隐蔽!”
众人屏息。
旁白(叙述者)“轰!轰!”
几声沉闷的、控制得极其精准的小规模爆炸!木屑纷飞!
厚重的木门被炸开一道缝隙!K和朱志鑫合力一撞!
门开了!
门外,不再是预想中的走廊或者大厅,而是一条更加宽阔、却同样昏暗的、似乎是通往建筑上层的弧形大理石阶梯!阶梯上方,隐约有自然的光线透下!
是出口?!或者说,是通往出口的路!
希望再次如同微弱的光,刺破绝望的浓雾。
代号K“快!上去!”
K低喝道,率先持枪警戒地踏上阶梯。
朱志鑫和严浩翔再次背起伤员,马嘉祺忍着腿痛搀扶起刘耀文,其他人互相扶持着,跟上K的脚步。
阶梯很长,旋转向上。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味逐渐被另一种冰冷、清新的空气所取代。自然的光线越来越亮——不是阳光,而是那种阴天里灰白色的、冰冷的天光。
终于,他们踏完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挑高惊人却同样一片狼藉的大厅。这里似乎是观海山庄的某个主厅,曾经或许富丽堂皇,此刻却如同被飓风洗礼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几乎全部碎裂,寒风吹着残存的窗帘疯狂舞动。昂贵的地毯上覆盖着玻璃碴、碎石和倒塌装饰物的残骸。华丽的吊灯砸落在地,摔得粉碎。
而最让人心悸的是,透过那些破碎的巨窗看出去,外面不再是熟悉的悬崖海景,而是弥漫着浓重灰雾的、能见度极低的诡异景象!灰雾之中,隐约可见警灯闪烁的红蓝光芒,以及更加遥远的、如同巨兽般沉默耸立的城市轮廓剪影!
他们真的出来了!但外面…发生了什么?
叶知秋“是海雾…还是…”
代号K“不像自然雾…”
K警惕地观察着窗外,
代号K“更像是…大量尘埃和水汽混合,加上可能的能量泄漏产物…先不要贸然出去!”
他将众人安置在一处相对完整、背风的角落,自己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一扇破碎的窗边,谨慎地向外观察。
大厅里暂时安全了。精疲力竭的众人终于得以喘息,或坐或躺,处理着伤口,分享着所剩无几的净水和能量棒。
朱志鑫小心翼翼地将丁程鑫放平,检查他的状况。丁程鑫依旧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脸色却苍白得吓人。朱志鑫拿出最后一点干净的水,沾湿布条,小心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和灰尘,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深情,才毫无掩饰。
林晚和叶知秋帮马嘉祺处理腿上的淤伤和划伤。严浩翔龇牙咧嘴地自己包扎着手臂的伤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水分给贺峻霖和宋亚轩。苏新皓则徒劳地试图重启他那台彻底报废的电脑。
而刘耀文,依旧独自一人,蜷缩在离众人稍远的一根断裂的石柱阴影里。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要将自己彻底缩进一个没有人能触碰的壳里。朱志鑫几次担忧地看过去,想去安慰,却被K用眼神制止。
代号K“让他自己待会儿。”
K低声道,语气依旧平静,
代号K“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
时间在沉默和压抑的喘息中缓慢流逝。外面的警笛声似乎更近了一些,但灰雾依旧浓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一阵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从刘耀文的方向低低地传了出来。
那哭声起初很小,像是受伤幼兽的哀鸣,充满了无助和绝望。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他哭得全身颤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所有的恐惧、委屈、背叛、痛苦和绝望,全都通过泪水宣泄出来!
这哭声,反而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朱志鑫稍稍松了口气——能哭出来,就好。
没有人去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听着,感受着那哭声里的巨大悲伤。
哭了很久,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刘耀文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眼睛肿得像桃子。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有了一丝微弱的、属于“生”的气息,尽管那气息是如此脆弱,如此痛苦。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破碎的厅堂,扫过疲惫不堪的同伴,最后落在朱志鑫和他身边昏迷的丁程鑫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沙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刘耀文“…对…不起…”
朱志鑫的心猛地一疼,立刻摇头:
朱志鑫“不,耀文,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刘耀文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仿佛大梦初醒般的恍惚,他继续喃喃低语,像是在对别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刘耀文“…光…没有罪…”
刘耀文“…有罪的…是想要抓住光…扭曲光…利用光的人…”
刘耀文“…妈妈…不是罪…”
刘耀文“…我也…不是…”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用以对抗那几乎将他摧毁的真相和虚无。
这不是顿悟,更像是一种在极端痛苦后的、本能的自我救赎,是濒临崩溃的灵魂在绝望深渊边缘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但就是这根稻草,让他没有彻底沉下去。
朱志鑫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哽咽:
朱志鑫“对!你不是!耀文,你不是!你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刘耀文僵硬的身体在朱志鑫温暖的怀抱里,一点点软化下来。他没有回抱,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朱志鑫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绝望。
K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深处那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再次一闪而过。他转过头,继续警惕地监视着窗外。
就在这时——
丁程鑫“唔…”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丁程鑫的方向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丁程鑫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然后,他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涣散迷茫,充满了重伤后的虚弱和困惑。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动,却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痛苦的抽气。
朱志鑫“鑫哥!你醒了?!”
朱志鑫又惊又喜,连忙松开刘耀文,扑到丁程鑫身边,声音都在颤抖,
朱志鑫“别动!你伤得很重!”
丁程鑫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清了朱志鑫的脸,又缓缓扫过周围破碎的环境和众人关切的脸庞,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空洞的刘耀文身上。
看到刘耀文还活着,似乎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丁程鑫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光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朱志鑫“水!快拿水来!”
朱志鑫急忙道。
林晚立刻递过所剩无几的瓶装水。朱志鑫小心地喂丁程鑫喝了一小口。
润了润喉咙,丁程鑫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刘耀文,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和担忧:
丁程鑫“…耀文…你…没事吧…?”
这一刻,即使知道了那保护欲背后可能有着陈墨刻意植入的暗示,刘耀文的心还是被狠狠触动了一下。那关切是真切的,那担忧是发自内心的。或许初衷被扭曲,但这份守护本身,历经生死,早已超越了任何程序或暗示。
刘耀文看着丁程鑫苍白虚弱却满是担忧的脸,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平静:
刘耀文“我没事…鑫哥…谢谢你…”
丁程鑫似乎松了口气,还想问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显然极其虚弱。
代号K“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K走了过来,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丁程鑫的状况,
代号K“我们需要尽快送你们所有人去医院。外面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救援应该快到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外面传来了更加清晰的警笛声,以及扩音器的喊话声(虽然隔着灰雾有些模糊):
旁白(叙述者)“…里面的人请注意!我们是雾港市特警!山庄已被包围!请放弃抵抗,举手走出建筑!重复…”
救援…终于来了吗?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的喜悦。
然而,K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看了一眼窗外闪烁的警灯,又看了一眼现场的一片狼藉和这些身份特殊、经历诡异的幸存者,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照顾宋亚轩的马嘉祺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马嘉祺“等等!你们看宋亚轩!他怎么了?”
众人看去,只见靠在墙边的宋亚轩,不知何时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身体微微抽搐着,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重复着几个模糊的词语:
宋亚轩“…不止一个…‘蜂巢’…”
宋亚轩“…‘种子’…已经播撒…”
宋亚轩“…‘国王’死了…但‘游戏’…”
宋亚轩“…还会继续…”
他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在发烧说胡话,又像是在传递着某个极其可怕的、未被察觉的预言!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所有人。
“国王”死了…但“游戏”…还会继续?
这是什么意思?!
陈墨难道还有后手?!或者说,他的疯狂,早已像病毒一样扩散了出去?!
喜悦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不安。
他们真的…逃出生天了吗?
还是说,只是从一个小的囚笼,踏入了一个更大的、更加未知的棋盘?
窗外,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芒穿透灰雾,如同闪烁不定的、审视的眼睛。
而他们脚下的路,似乎远未到尽头。光虽已挣脱囚笼,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荆棘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