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新篇

科睿总部最大的签约厅，水晶灯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着两家公司的LOGO与“携手共创智能未来”的标语。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挤满了后排，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见证历史的兴奋与躁动。

吴所谓站在池骋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将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尽收眼底，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沉稳与自信。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裤袋里的手，指尖微微发凉，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不显露出丝毫内心的波澜。昨夜看到的关于郭城宇的那些证据，像冰冷的毒蛇，依旧缠绕在他的心脏上。

池骋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的模样，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硬。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定海神针，让整个喧闹的会场无形中以他为中心安静下来。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全场，带着一种俯瞰般的审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科睿方面，出面签约的是战略部副总裁张涛。他今天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装，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热情。高铭的缺席，如同一个心照不宣的注脚，无声地宣告了这场博弈的最终结果——在绝对的利益和实力面前，个人的好恶与面子，终究需要让步。

签约流程按部就班，庄重而高效。双方代表在铺着墨绿色绒布的长桌上签字，交换合同文本，然后起身握手。池骋与张涛的手握在一起时，台下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炽白。吴所谓作为项目核心负责人，站在池骋身后半步，清晰地拍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他能感觉到池骋握手的力度，沉稳，坚定，不带丝毫犹豫。

合影环节结束后，是简短的媒体提问。有记者将问题抛向吴所谓，询问合作的具体细节和未来规划。吴所谓上前一步，接过话筒，声音清晰而冷静，用最精炼的语言，阐述了技术融合的优势与市场前景，逻辑严密，数据支撑有力，引得台下不少记者频频点头。他的表现，完美得无可挑剔。

在整个过程中，吴所谓始终能感觉到一道黏着而炽热的目光，如同舞台追光般聚焦在他身上。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道目光来自嘉宾席第一排正中央，那个穿着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装、翘着二郎腿、笑得比台上签约双方还要灿烂几分的郭城宇。他甚至还对着吴所谓的方向，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又仿佛真心实意的笑意。

仪式结束，转入旁边的宴会厅进行庆祝酒会。舒缓的古典乐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郭城宇立刻端着酒杯，如同花蝴蝶般穿过人群，精准地来到了池骋和吴所谓面前。

“池骋！吴所谓！恭喜！真他妈是扬眉吐气啊！”他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喜悦，仿佛是自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就知道！跟着你池骋干，绝对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然后极其自然地将手臂搭向吴所谓的肩膀，动作亲昵得如同多年老友。

吴所谓在他手臂落下前的零点一秒，身体几不可查地向池骋那边微微一侧，巧妙地避开了接触。他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是滴水不漏的职业微笑，只是眼底深处淬着一丝冰冷的寒意：“郭少过奖了。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了郭少……鼎力相助。”他将“鼎力相助”四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

郭城宇的手臂落空，僵在半空一瞬，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如同瓷器般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眼底倏地掠过一抹阴鸷，但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他立刻顺势将手收回，插进西裤口袋，哈哈一笑，掩饰住那瞬间的尴尬，语气依旧轻松：“见外了不是！都是自己人！”

池骋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着水晶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并未言语。

就在这时，池骋那位如同影子般的首席助理无声无息地走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池骋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郭城宇身上，语气淡漠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城宇，这边有点吵。隔壁休息室，我们单独聊几句。”

郭城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的警惕之色再也无法掩饰。他干笑两声，试图维持轻松：“行啊，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关于那个王栋，好像又挖出点有意思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宴会厅侧门那扇厚重的、隔音良好的实木门。郭城宇在进门之前，还回头看了吴所谓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尽的伪装，有一丝不甘，或许还有一丝……被即将摊牌所激起的、病态的兴奋？

吴所谓没有跟去。他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天阳台，初夏的晚风带着微醺的暖意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与沉重。他倚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看着楼下如同光河般流淌的车流，等待着最终的审判降临。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那扇实木门再次打开。只有池骋一个人走了出来。他步履沉稳，面色如常，甚至连西装外套的扣子都依旧严谨地扣着，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务谈话。

吴所谓立刻迎了上去。

“他呢？”吴所谓的声音压得很低。

“走了。”池骋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走了？”吴所谓有些难以置信。

“我给了他选择。”池骋的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天幕，声音冰冷得像淬了火的钢，“一，去瑞士我名下的那家疗养院，在我的监管下，‘静养’。没有我的允许，永远不能再踏足这个圈子，也不能再联系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人。二，我让助理把手里所有关于他教唆、资金往来、以及……心理评估报告的副本，打包送给警方。让他下半辈子，在监狱的单间里，继续演他的独角戏。”

吴所谓沉默了片刻。这确实是池骋的风格，冷酷，高效，斩草除根，却又在最极端的手段下，保留了一丝看似仁慈、实则或许是更深层次掌控的余地。是看在过往那点微薄的情分上？还是单纯觉得把一个疯子送进监狱，远不如关在自己打造的笼子里更让人放心？

“他……选了第一个？”吴所谓几乎能猜到答案。一个极致利己的表演者，怎么会选择彻底毁灭的舞台？

“他享受的是游走在悬崖边的刺激，不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池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只是病了，不是傻了。”

郭城宇这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危险的阴影，就这样，被池骋以绝对的力量，轻描淡写地、彻底地从他们的世界里清除了。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歇斯底里的对峙，只有一场不到半小时的谈话，和一个不容反抗的结局。

“星海和廖星那边……”吴所谓换了个话题，这也是最后的牵挂。

“证监会和税务的联合调查组今天上午已经正式进驻星海。廖星涉嫌职务侵占、挪用资金、内幕交易，证据确凿，被带走时很‘体面’。”池骋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财经简报，“星海的股价，今天开盘即跌停。他们，完了。”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阴谋，所有的挣扎与搏杀，似乎都在池骋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中，彻底尘埃落定。

酒会接近尾声，宾客开始陆续离去。喧嚣退去，留下满室冷清。

吴所谓和池骋并肩站在空旷的停车场旁，远处城市的霓虹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接下来，”池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有什么打算？”

吴所谓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身旁这个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愈发冷峻，是他将自己从泥沼中拉起，推向这充满刀光剑影的舞台，也是他，在自己几乎要被暗流吞噬时，展现了足以掌控一切的强大力量。感激，敬畏，以及一种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后难以言喻的复杂羁绊，在他心中交织。

“先把和科睿的合作项目扎扎实实落地。”吴所谓认真地回答，然后，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池总，谢谢您。”

谢谢他的知遇之恩，谢谢他在绝境中的信任与支持，谢谢他为自己扫清前路上最危险的障碍，也谢谢他……让自己看到了更高处的风景，与更残酷的规则。

池骋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夜色中锐利如鹰隼，他静静地看了吴所谓几秒钟，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灵魂的最深处。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吴所谓的肩膀。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于“认可”的意味，却让吴所谓感觉肩头猛地一沉。

“这个世界，遵守规则，能让你活下去。”池骋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但只有制定规则，甚至改变规则，才能让你……真正立足。”

他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城市森林。

“你，做得不错。”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拉开车门，坐进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里。车门无声合拢，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尾灯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吴所谓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反复咀嚼着池骋最后那句话——制定规则，改变规则。这就是池骋一直行走的道路，也是他亲手为自己指明的，充满荆棘与无限可能的未来。

他抬起头，夜空辽阔，几颗寥落的星辰在都市的光污染中顽强地闪烁着微光。

逆袭之路，似乎已经走到了终点。但他知道，这绝不是一个结束。

这是一个属于吴所谓的、真正意义上的、全新的开始。

他掏出手机，找到那个保存已久的、没有备注的未知号码，手指在删除键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随后，他点开了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拨通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那头立刻传来姜小帅标志性的大嗓门，背景音还夹杂着诊所里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也许是心理作用）：

“喂？老吴！不对不对！现在该叫吴总！吴大总监！我在网上看直播了！牛逼大发了啊！哥们儿以后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吴所谓听着好友那毫无修饰、充满生活气息的咋呼，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忍不住，缓缓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温度的弧度。

他对着话筒，声音轻快而坚定：

“少废话。老地方，撸串，我请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