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初现

九月的南城，暑气还未完全散去，空气里浮动着香樟树特有的清冽气息。

开学典礼刚刚结束，学生们如潮水般从体育馆涌出。季漾单肩挎着篮球包，额前碎发被微风轻轻吹动，正漫不经心地听着身旁周池手舞足蹈地讲述暑假篮球赛的趣事。

"你是没看到我当时那个三分球，绝对的压哨......"周池比划着投篮动作，险些撞到路边的人。

"看着点路。"江晏推了推眼镜，淡定地拉住险些摔倒的周池。

季漾懒散地笑了笑，目光随意扫过喧闹的人群，却在下一秒蓦地定格。

教学楼前的林荫道上，一个穿着崭新校服的女孩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一地的画具。阳光掠过她微红的侧脸和轻轻蹙起的眉头，她脚边那个看起来不太新、却洗得很干净的画筒格外显眼。

"啧，又是哪个冒失鬼？"周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以为意。

季漾却没有说话。

女孩抬起头试图扶正画纸的瞬间，那双清澈明亮、带着些许慌乱却依然沉静的眼睛，像夏日清晨最干净的露珠，不经意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学生会学习部的林桉学长不知何时已走到女孩身边，自然地蹲下身帮她整理散落的素描本。

"没、没事，谢谢学长。"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快速地将最后一支画笔塞进画筒，脸颊因为窘迫染上淡淡的粉色。

"鹿凝！鹿凝！这里！"一个扎着丸子头、活力满满的女孩从不远处跑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哎呀，怎么又撒了一地，我就说该等我一起帮你拿嘛！"

名叫鹿凝的女孩松了口气，对林桉再次道谢："谢谢学长。"

"不客气。"林桉微笑着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快上课了，快去吧。"

鹿凝被朋友拉着走远，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动。

"鹿凝…原来她叫鹿凝。"季漾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喂，看傻了？"周池的大嗓门把他拉回现实，"别说，这届学妹颜值可以啊！不过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好像不是你的菜？"

江晏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地补充："而且看起来，林桉学长似乎对她挺关照。"

季漾收回目光，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顺手把篮球包甩到肩上："少胡说八道。走了，再磨蹭老班的课要迟到了。"

他率先向前走去，步伐随意，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驻足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双清澈惊慌的眼睛，和她的名字——鹿凝，就像这个夏末微风里一粒悄然落入心湖的种子，泛起了极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教室门口，班主任正在安排座位。

"鹿凝，你是新转来的，就暂时坐第四排靠窗那个空位吧。"

鹿凝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窗明几净，窗外是茂盛的香樟树冠。她点点头，安静地走过去坐下。前桌的宋悦转过头，挤眉弄眼地用口型无声地说："运气真好！这位置超棒！"

鹿凝弯起眼睛笑了笑，开始整理书本。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季漾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声响，单手插兜，慢悠悠地晃进了教室。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全班，最终落在了那个靠窗的新位置上。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周池在他身后吹了声极轻的口哨。

季漾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鹿凝旁边的空位，篮球包随意往地上一放，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一股清爽又带着点运动后淡淡汗气的少年气息瞬间笼罩过来。鹿凝正在拿笔的手微微一僵，下意识地侧头看去。

季漾也正好偏头看她，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遇。

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点探究和毫不掩饰的打量，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鹿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向空白的笔记本，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班主任在讲台上开始讲话，介绍新学期安排。

季漾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随意地伸到过道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身旁那个坐得笔直、仿佛认真听讲的新同桌。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也照亮了她纤细手腕上戴着的一条细细的、编织着一颗小星星的红绳。

那根红绳，和她这个人一样，看起来简单，却莫名地吸引着他的视线。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周池和江晏就围了过来。

"可以啊季漾，新学期第一天就有美女同桌！"周池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季漾的肩膀，然后看向鹿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嗨，新同学，我叫周池，他是江晏，这个是我们哥们儿季漾。以后就是同学了，多多关照啊！"

鹿凝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颊微红，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们好，我叫鹿凝。"

"鹿凝？名字真好听！"宋悦也凑了过来，挽住鹿凝的胳膊，对着周池他们扮了个鬼脸，"不许吓唬我家鹿凝！"

季漾看着鹿凝微红的脸颊和有些局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这时，林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温和地叫了鹿凝一声："鹿凝学妹，麻烦来一下，有点学生会的事情跟你初步沟通下。"

鹿凝如蒙大赦般赶紧站起身，对周池他们歉意地笑了笑，跟着林桉走了出去。

季漾看着她和林桉并肩离开的背影，脸上的那点笑意慢慢淡了下去，手指间转动的笔也停了下来。

周池凑过来，压低声音："诶，我说，林桉学长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快啊？"

江晏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学生会工作交流，很正常。不过，季漾，你刚才是不是......"

季漾把笔一扔，站起身，打断江晏的话："哪那么多废话。打球去不去？"

"这才第一节课下课！"周池叫道。

季漾已经拎起篮球包朝外走了："热身。"

篮球撞击地面发出有力的"砰砰"声，像是某种未能平复的心跳。季漾带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教室里，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和看到她与林桉离开时心里那一闪而过的、莫名的滞闷，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阳光依旧热烈，香樟树的影子在风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