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阴了三日的雨总算歇了,却给横滨裹了层化不开的雾。侦探社的门被敲响时,乱步正对着刚开封的柠檬派发愁——糖霜化了大半,沾得锡纸亮晶晶的。
“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闷,“有个案子,森鸥外说只有你能解。”
门拉开的瞬间,雾气涌进来,中原中也的风衣下摆还在滴水,手里却捏着张泛黄的乐谱,纸边卷得像被水泡过。“港黑仓库翻出的旧物,”他把乐谱往桌上一放,“据说藏着二十年前某个乐团的失踪案线索,音符上全是奇怪的符号。”
乱步没看乐谱,反而盯着他滴水的发梢:“你没带伞?”
“忘在车里了。”中原中也皱眉,“别转移话题——”话没说完,就被乱步塞了条毛茸茸的干毛巾,是敦刚买的熊本熊款,粉色的耳朵耷拉着。
“擦干净,会感冒。”乱步说着,终于拿起乐谱,只扫了一眼就笑了,“这不是符号,是糖霜的痕迹。”
中原中也愣住了,凑近一看,果然见那些歪扭的符号边缘泛着淡淡的白,像被水晕开的糖。“糖霜?”
“嗯,是柠檬味的。”乱步舔了舔指尖,忽然指着乐谱上的升号,“你看这里,糖霜堆积的厚度不一样,其实是在标位置——第三大道的旧音乐厅,琴键下面。”
指尖点在乐谱的休止符上:“哦呀,这个休止符的形状,很像港黑档案室的钥匙孔呢。”
太宰治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却把乐谱小心地折好放进内袋,那里贴着心口,能焐干残留的潮气。“走吧,去音乐厅。”他说着,视线扫过桌上的柠檬派,喉结动了动。
旧音乐厅在横滨西区,木质舞台积着层灰,唯一的三角钢琴蒙着防尘布,像个沉默的巨人。乱步掀开布的瞬间,灰尘在光柱里跳舞,他径直坐在琴凳上,指尖在黑白键上敲出几个零散的音。
“在这里。”他忽然按住中音区的“la”键,琴键下方传来轻微的卡顿声。中原中也伸手掀开琴键盖,发现里面藏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瓶身贴着张褪色的标签:“给小叶子的止咳糖浆”。
“二十年前的乐团主唱有哮喘,”乱步晃着药瓶,里面的琥珀色液体还剩小半瓶,“她丈夫是钢琴师,每次演出前都会在琴键里藏止咳糖浆。后来主唱病逝,钢琴师把她的乐谱全收进了仓库,这些糖霜是他标好的,想等女儿长大教她认谱。”
中原中也捏着药瓶,瓶身冰凉,却仿佛能摸到当年留在上面的体温。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锡纸包,是刚从街角甜品店买的柠檬挞,糖霜撒得像层细雪。
“刚才路过看到的。”他把锡纸包往乱步面前一推,耳尖藏在雾湿的发梢后,“比你那个化了的派强。”
乱步眼睛亮了,抓起柠檬挞就咬了一大口,糖霜沾在鼻尖上,像落了点雪。“中也怎么知道我喜欢柠檬味?”
“……太宰说的。”中原中也别过脸,却在乱步仰头笑时,伸手替他擦掉了鼻尖的糖霜。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像碰了下烧得正旺的炭火,他猛地缩回手,假装研究乐谱上的糖霜痕迹。
回去的路上,雾气又浓了些,把路灯晕成一团团光球。乱步舔着手指上的糖霜,忽然说:“中也,你其实喜欢草莓味的吧?刚才路过甜品店,你盯着草莓大福看了三秒。”
中原中也的脚步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塞进乱步手里:“路上吃,别吵。”
糖纸在雾里发出清脆的响,草莓味的甜混着雾气漫开来。乱步含着糖,忽然拽住中原中也的风衣:“明天天晴的话,去公园看那棵银杏树吧?雪化了应该会发新芽。”
中原中也看着他被糖渍染得亮晶晶的嘴唇,喉结滚了滚,最终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侦探社的灯在雾里亮着,国木田正在整理新到的委托函,敦在给暖炉添炭,太宰治靠在窗边数雾里的行人。乱步把剩下的柠檬挞放在桌上,忽然指着中原中也留在沙发上的毛巾——粉色的熊本熊耳朵上,沾了片小小的银杏叶,是刚才从音乐厅带出来的,叶尖还带着点未干的雾水。
“看,”乱步笑得狡黠,“中也的毛巾偷了片叶子回来。”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暖炉的火光映在毛巾上,把那片银杏叶染成了暖黄色。雾气漫过玻璃窗,在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痕,像谁用指尖写了半行没说完的诗。
而港黑的黑色轿车里,中原中也摸着口袋里那颗被体温焐热的草莓糖,忽然把车窗降下条缝。
雾气涌进来,带着侦探社方向飘来的柠檬香,他低头笑了笑,指尖在膝盖上敲出段不成调的旋律,像在重复某个藏在琴键里的秘密。
那些藏在雾里的、糖霜里的、琴键缝里的温柔,其实从来都不用解谜——就像此刻飘进车窗的风,带着点甜,又带着点暖,轻轻巧巧就漫过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