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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等待的煎熬

田埂和远方

票根

老王头看出我不对劲,每次下棋时都喊我:“阿默,过来下盘棋,别总瞎琢磨!”我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棋子,心思却飘到了征文比赛上,连输了好几盘。老王头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棋盘:“你看这棋,总想走险招求胜,反而容易露破绽。过日子跟下棋一样,得沉住气,别总盯着一个目标死磕。”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像被猫抓似的。那五万块奖金,那本可能出版的书,是我咬牙撑过失业、啃泡面改稿的盼头。有次送外卖到高档小区,看到住户阳台摆着整面墙的书架,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书脊上,闪着细碎的光。我在楼下站了很久,想象着自己的书也能摆在那里,母亲要是看到了,肯定会拿着书跟街坊邻居念叨好久。

打印店的晓雯见我每天都来打印修改稿,总会多给我几张A4纸:“你写得这么认真,肯定能成。”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像小时候田埂上的星星。我攥着多出的纸,心里又暖又慌,怕这份期待最后落得一场空。

离比赛结果公布还有一周时,房东又来催房租。她叉着腰站在门口,语气尖刻:“我可不管你什么比赛,月底前房租凑不齐,就赶紧卷铺盖走人。”我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说不出话。回到房间,我把攒下的零钱倒在桌上,硬币和纸币加起来才八百多,离涨租后的房租还差一大截。

那天晚上,我接了十单夜班外卖。凌晨两点,骑着电动车穿梭在空荡的街头,冷风灌进衣领,冻得人发抖。路过一家24小时书店,我停下车,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人——有人戴着眼镜认真看书,有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平静的笃定。我突然想起高中时,刘老师说“写作是为了记录生活,不是为了输赢”,那时候没懂,现在看着书店里的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比赛结果公布那天,我特意请了假。坐在网吧里,手指悬在鼠标上,半天不敢点“获奖名单”的链接。晓雯发来消息:“别紧张,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写的故事都很好。”我深吸一口气,点开链接,从一等奖往下看,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直到名单翻到最后一页,也没看到“阿默”两个字。

网吧里的嘈杂瞬间消失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又沉又闷。我盯着屏幕上“优秀奖”的最后一个名字,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三个通宵改稿时磨破的手指,为凑参赛费每天只吃一顿饭的日子,那些对着作家照片给自己打气的夜晚,原来都只是一场自我感动的闹剧。

我走出网吧,外面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刺骨。我没打伞,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路过之前送外卖时去过的高档小区,看到那面书架还亮着灯,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拼尽全力想要靠近的“远方”,其实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走到巷口,老王头还在路灯下下棋,对面坐着个小孩。看到我,他朝我招手:“阿默,过来,刚赢了小孩的糖,给你吃。”我走过去,接过那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压不住心里的苦涩。“没中?”老王头问,语气很平淡。我点点头,声音沙哑:“王叔,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老王头没说话,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你看这棋盘,每个子都有自己的位置,不是非要当将军才算有用。我年轻时候想当木匠,学了三年,连个像样的椅子都做不好,最后还不是靠种地养活一家人?但我不后悔,至少试过了。”他顿了顿,看向我,“你写故事,是因为喜欢,还是为了获奖?”

我愣住了。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变成了一场赌局,赢了就有意义,输了就一文不值?小时候在田埂上用柳树枝写字的快乐,高中时写父亲背影时的动容,那些纯粹的热爱,怎么就变成了对“成功”的执念?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和老王头坐在巷口,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照亮了城中村的屋顶和电线。我突然觉得心里的疙瘩松了些,掏出手机给晓雯发消息:“没获奖,但我想通了,以后还是会写故事,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喜欢。”

回到出租屋,我把《远方的票根》的手稿放进铁皮盒,压在最底下,上面叠着那些退稿信。之前觉得这些是“追梦的勋章”,现在看来,更像成长的脚印。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写着“城中村小事”,开始写老王头下棋时总让着小孩,写晓雯打印时会给老人多裁点纸,写自己送外卖时遇到的、那些为了生活奔波的普通人。

写着写着,心里慢慢踏实下来。没有了对获奖的期待,文字反而变得顺畅,像小时候田埂上的溪水,自然地流淌。窗外的阳光照在键盘上,暖洋洋的,我突然明白,普通人的努力,不一定非要用“成功”来证明。就像田埂上的野草,不一定非要长成参天大树,认真地发芽、生长,就已经很有意义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稳。梦里,我又回到了六岁那年的田埂,手里拿着柳树枝,在泥地上写字,父亲在田里割麦,母亲在旁边笑着喊我回家吃饭,阳光暖暖的,一切都那么踏实。醒来时,窗外传来晓雯打印店开门的声音,还有老王头和小孩下棋的吆喝声,这些琐碎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让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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