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武府

暮色宛如浸了墨的薄纱，缓缓笼罩住长安城那高高翘起的飞檐。武笙笙静静站在武府朱红色的大门前，指尖还残留着些许来自渔村的血土凉意。不过半日的路程，身后是尸骸遍地的荒芜，眼前却是鎏金铜环与石狮镇门的繁华，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她不由得攥紧了袖中那枚在搜查时找到的鲸珠碎片。碎片硌着掌心，仿佛在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一个寻亲的乡下孤女，“武声声”。

龙套姑娘可是武家旁支来的？

门房捧着名册，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布裙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武笙笙还未开口，魂契里便传来声声细弱的声音。

声声阿姐，他看你的眼神有点吓人……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冷光，勉强扯出一抹怯生生的笑容。

武笙笙是的，我是武笙笙，来投奔武国公府的。

龙套进来吧，县主在正厅等你。

门房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混合着桂香与墨气的风迎面扑来。穿过抄手游廊时，廊下挂着的羊角灯笼摇曳出暖黄的光，照亮了石缝间冒出的新草。声声的魂体飘在她肩头，鼻尖轻轻动了动。

声声阿姐，这里的花好香啊，比咱们渔村的野菊还要好闻……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忽然顿住，颤巍巍地低喃。

声声可是我好想念阿娘种的向日葵……

武笙笙指尖的鲸鳞几不可察地泛起一点淡金色的微光，她用意念轻拍了拍声声的魂体。

武笙笙再忍一忍，找到真相，就能告慰阿娘了。

刚跨进正厅的门槛，就见一名身穿杏色罗裙的女子斜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眉眼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贵气——正是武祯。她抬眼扫过武笙笙，目光在她脖颈处稍作停留，忽然轻笑了一声。

武祯真没想到，武家旁支里还有这么个冷脸姑娘。

武笙笙县主万安。

武笙笙屈膝行礼，余光却瞥见武祯袖口露出的一缕猫毛。虽然她能感知到对方确实是一个人类，却也能捕捉到对方身上隐隐的妖力痕迹。确认对方能够感知灵力后，她迅速将周身的鲸族气息压得更深。

武祯不必多礼。

武祯起身，亲自引着她往西侧走去。

武祯西跨院空着，你先住那边，离我书房近，有事也方便找我。

路过书库时，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男子正蹲在石阶上整理书卷，听见脚步声抬头，额角的青筋突然轻微跳动了一下，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是无字书。

他的目光像是被黏在了武笙笙身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无字书姑娘……身上可是有海雾的味道？

武笙笙心头一紧——海雾是鲸族与生俱来的气息，他竟能闻到？魂契里的声声也慌了神，轻声唤道。

声声阿姐，海雾！这不是你跟我提过的吗？他会不会认识你说的海市的人？

她面上不动声色，弯腰替无字书捡起书籍，指尖飞快掠过书页，压下泛光的鲸鳞。

武笙笙先生说笑了，我从小在渔村长大，闻惯了鱼腥味，哪里懂得什么海雾。

无字书接过书，却迟迟没有松手，眼神满是困惑。

无字书可是……

他突然捂着头踉跄了一下，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摇曳的鲸灯、湛蓝的海水，还有一个身穿鲸族服饰的女子将珠子塞入他的怀中。那女子的面容时而温情带笑，时而冷漠如影。等他回过神时，武笙笙已经跟随武祯走远了，青布裙摆拂过石阶，留下一缕极其淡薄且转瞬即逝的蓝光。

武祯那是府里管书库的无字书先生。

武祯回头瞥了一眼无字书，语气中带着点玩味。

武祯是个很好的朋友，总是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别放在心上。

推开西跨院的房门时，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武祯推开窗，月光涌进来，洒在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武祯暂且委屈你住下，明日我让人过来打扫。

说完便转身离开，完全没有注意到武笙笙指尖悄然亮起的鲸光——那光芒落在灰尘上，竟扫出一丝极淡的妖气，金色的妖力与蓝金色的小妖力之间产生了极为细微的碰撞。

声声阿姐，这里有妖怪的气息！

声声的魂体缩进她掌心，声音骤然收紧。

武笙笙关上门，将鲸珠碎片从袖中取出。在月光的映照下，碎片泛着莹白的光芒。她低头看着掌心小小魂体，轻声道。

武笙笙别害怕，声声。我们已经进了武府，真相一定藏在这座表面上繁茂的上京之中，很快就能找到了。

窗外的桂树被风一吹，几朵花瓣飘落，在窗台上轻轻停驻。武笙笙将碎片重新藏好，指尖的鲸鳞渐渐敛去了光芒——她明白，自踏入武府的那一刻起，一场隐藏在繁华背后的追查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