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针锋相对,谁敢断她医路
苏绾的脚步几乎是撞开老夫人寝室的门。
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锦被上溅着点点暗红,老夫人蜷在软枕里,喉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鸣,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胸口的翡翠镯子。
"阿嬷!"裴砚冲过去要扶,被苏绾一把拦住。
她指尖搭上老夫人腕脉,脉息浮大而数,像擂在鼓面上的急雨——这是肝阳暴亢,血随气逆,冲犯脑窍的征兆。
"取冰魄膏!"她回头对小桃喊,"再把窗全打开,让穿堂风进来!"又转向裴砚,"拿银簪子,快!"
裴砚的银簪子刚递到她手里,苏绾已用簪尖刺破老夫人十宣穴。
暗红血珠涌出的刹那,老夫人的喘鸣弱了些。
她又扯过床头的帕子,蘸着冰魄膏敷在老夫人后颈:"冷敷潜阳,血不上冲就能缓过来。"
"苏姑娘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绾抬头,正撞进陈九三角眼的寒光里。
他今日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却挂着太医院的银鱼符——显然是听到风声,特意来挑刺的。
"陈医正不是被停职了么?"裴砚挡在苏绾身前,玄玉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侯府的门槛,是你能随便踏的?"
"裴公子这话说得偏颇。"陈九抚着稀疏的胡须笑,"太医院掌天下医脉,老夫人贵为定北侯府主母,咳血如此凶险,陈某身为前医正,岂能坐视?"他踱步到床前,眯眼瞧着老夫人后颈的冰帕,"用冰魄膏敷大椎穴?
苏姑娘可知,《黄帝内经》有云'形寒寒饮则伤肺',老夫人本就痰火未清,再用寒凉......"
"《内经》还说'急则治其标'。"苏绾截断他的话,"老夫人此刻面赤如妆,是虚阳浮越之象,若不用冰魄引火下行,等血冲脑络,神仙也难救。"她扯下帕子,露出老夫人后颈被冰膏镇得泛青的皮肤,"您瞧,颜色由绛转暗,脉息也缓了——这是见效了。"
陈九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
他突然抓起床头的药碗,凑到鼻尖嗅了嗅:"这是苏姑娘新换的药?
黄药子、夏枯草......"他冷笑一声,"黄药子有毒,《证类本草》明载'服之多致吐利',夏枯草性燥,最伤肝阴——苏姑娘这是治病,还是添病?"
"陈医正记性倒好。"苏绾抄起案头的《本草衍义》拍开,"黄药子虽有毒,得甘草、绿豆佐之则安。
我这药方里加了甘草三钱,绿豆粉五钱,正是解其毒性。
至于夏枯草......"她翻到某一页推过去,"《丹溪心法》云'夏枯草大能补养厥阴血脉',老夫人肝阳上亢,正需它平肝潜阳。"
陈九的手指捏得泛白。
他突然转向裴砚:"裴公子,令祖母金贵之躯,岂能由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胡来?
陈某愿以太医院名义担保,换用古方'镇肝熄风汤'——"
"不必了。"
苍老却清亮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老夫人不知何时醒了,浑浊的眼睛盯着陈九,像盯着块沾了泥的破布:"昨日我咳得昏过去,是苏丫头扎了我十宣穴才醒转。
今日又用冰帕救我......"她抬手指向苏绾,"我这把老骨头信她,比信太医院那些只会背医书的老东西强。"
陈九的脸涨得紫红。
他猛地甩袖,银鱼符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好,好得很!
等老夫人毒发那一日,陈某倒要看看,这相府庶女如何担得起侯府的天!"
"陈医正慢走。"苏绾突然叫住他,"方才您说黄药子有毒......"她从药箱里取出个青瓷瓶,"这是我昨日用系统......咳,用家传秘法泡的甘草绿豆汤,您若不信,不妨喝半碗试试?"她晃了晃瓶子,"我陪您喝。"
陈九的脚步顿在门槛处。
他盯着苏绾眼里的笑,突然觉得那青瓷瓶里不是汤,是淬了毒的刀。
他咬着牙甩袖出门,玄色身影消失在廊下时,苏绾听见他低低的咒:"小贱人,你等着......"
"阿砚。"老夫人突然拽裴砚的袖子,"去把太医院院判李德全请来。"她又朝苏绾笑,"我这把老骨头要做个见证——苏丫头的医道,得让太医院的人瞧瞧。"
李德全来的时候,日头已爬到西墙。
他白须飘拂,手里攥着本《伤寒杂病论》,进门便冲老夫人行了大礼:"老夫人安好?"
"安不安好,得问苏丫头。"老夫人指了指立在案前的苏绾,"李院判,你且看看她的药方,评评理。"
李德全接过药方,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
他逐行扫过,指尖在"黄药子三钱,甘草三钱"处顿住:"此配伍......倒与《普济方》里'解毒消瘿汤'暗合。"他抬头看苏绾,"姑娘如何想到用甘草制黄药子之毒?"
"家母曾说,药材如人,有其性便有其畏。"苏绾想起生母医案里夹着的纸条,"黄药子畏甘草,正如恶犬畏铁链,用对了反成良器。"
李德全的白须动了动。
他又翻到夏枯草那味药,突然拍案笑出声:"妙!
妙啊!
老夫人肝阳上亢,恰似灶上滚水,夏枯草是压在灶上的青石,平了火势,水自然不滚了!"他转向裴砚,"裴公子,老夫人这病,苏姑娘治得比太医院那些迂腐之辈强十倍!"
陈九的骂声突然从窗外炸响:"李德全!
你疯了?
这小丫头懂什么医道?"他撞开院门冲进来,手里举着本《太平圣惠方》,"你看!
这里写着'夏枯草不宜久服',她给老夫人用这么大剂量......"
"《圣惠方》说的是'久服'。"苏绾抢过书翻到那页,"老夫人是急症,用夏枯草是'急则治标',等肝阳一平便停。
陈医正断章取义,是何居心?"她盯着陈九发抖的指尖,"还是说......"她故意拖长声音,"有人怕老夫人好了,怕真相露了?"
陈九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药碗。
褐色药汁溅在他青衫上,像朵开败的恶之花。
"陈九,你昨日让人调包药材的事,侯府暗卫已审出了口供。"裴砚的声音像块冰,"萧煜给你五千两,让你借假药害阿嬷——你当侯府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陈九"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磕得咚咚响:"裴公子饶命!
是萧煜逼我......他说我若不办事,便把我当年给周伯庸顶罪的事捅出去......"
"周伯庸?"李德全猛地抬头,"十年前给先皇后诊脉开错方子的周伯庸?"
"正是。"苏绾摸出那半枚碎玉,"陈医正的主子,怕是不止萧煜一个。
二夫人房里的玉,怎么会出现在调包药材的现场?"她转向老夫人,"老夫人的翡翠镯子是侯府传家宝,原是一对。
先皇后......是不是也有一支?"
老夫人的手突然攥紧了镯子。
她望着苏绾的眼睛,像望着面镜子:"先皇后是哀家的亲姐姐。
这对镯子,是当年我们生母临终前给的。"她摸出枕头下的锦盒,打开是支同样水头的翡翠镯,"另一支,先皇后临终前说要留给她的血脉......"
苏绾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想起生母医案里那张旧画,画中女子腕间的镯子,与老夫人的分毫不差。
系统残页在胸口烫得厉害,提示音带着金戈铁马的震颤:「检测到身世线索,触发隐藏任务「寻根」。
完成后解锁「医道传承」技能,可融合古今医术。」
窗外的风突然卷进来,吹得案上的医书哗哗翻页。
苏绾望着老夫人眼里的泪,又望着裴砚灼灼的目光,突然明白——她穿越而来,不是偶然。
"老夫人。"她跪在床前,握住那只满是皱纹的手,"您说的血脉,可能还在。"她摸出生母医案里的旧玉佩,"这是我生母留下的,上面的纹路,和您的镯子一模一样。"
老夫人的眼泪砸在玉佩上,溅起细碎的光。
她颤抖着抚过玉佩,突然笑出了声:"好,好......等我病好了,定要查它个水落石出。"她转向李德全,"李院判,哀家要上道折子——太医院该进些新血了。"
李德全捋着白须笑:"老夫人说得是。
苏姑娘这样的医道奇才,该让她坐太医院的堂。"他转向苏绾,"苏姑娘可愿明日随老夫去太医院?
有些老东西,该见见什么叫真正的医道了。"
苏绾抬头,正撞进裴砚的目光里。
他站在窗前,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他眉骨的刀疤上镀了层金。
她突然想起系统刚绑定那天,自己还在为活命发愁;如今不过月余,她已站在太医院的门槛前,要掀翻这陈腐的天。
"我去。"她望着李德全,又望着裴砚,"明日,我要让全京城知道——女子从医,一样能悬壶济世;草包弃女,也能做这太医院的活神仙。"
系统残页在胸口发烫,像团烧穿云层的火。
窗外的铜铃被风吹响,清脆的响声里,苏绾听见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这一次,她不仅要医人,更要医这世道的偏见。
而裴砚站在光里,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终于说出了那个在喉间滚了千百回的字:"好。"他说,"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