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光阴如水逝去,花无忧带着叶黎叶馨继续着她的游历与寻找。因果之线缥缈难寻,但她能感觉到,那“缘”并未断绝,只是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
这一日,他们行至北境一处终年积雪的山脉附近,听闻附近有强大妖兽作乱,已伤了不少过往商旅与修士。循着妖气踪迹,他们深入一处寒风凛冽的冰谷。
刚入谷中,便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与冰棱碎裂的脆响。只见一片冰崖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与一头体型庞大、通体覆盖着冰甲鳞片的犀牛状妖兽激战正酣。
正是纳兰雪。
半年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的冷冽更甚,但剑法却愈发凌厉精纯,凝冰诀运用得更加出神入化,道道冰锥冰刺如狂风骤雨般攻向妖兽。
然而那冰甲犀牛皮糙肉厚,防御极强,纳兰雪的攻势虽猛,却难以真正重创它,反而自身灵力消耗巨大,步伐已见凌乱。
“小姐,要帮忙吗?”叶馨跃跃欲试。 花无忧抬手制止:“先看看。”
只见那冰甲犀牛猛地一声咆哮,头顶独角凝聚起恐怖的寒冰妖力,化作一道粗壮无比的冰霜吐息,狠狠撞向纳兰雪!纳兰雪横剑格挡,身前凝聚出厚厚的冰盾。
“轰!” 冰盾应声碎裂,纳兰雪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冰壁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手中的冰剑也脱手飞出,插在不远处的雪地里。那冰甲犀牛见状,眼中凶光毕露,低头挺起独角,就要朝着无力躲避的纳兰雪冲撞过去!
危机时刻,一道湛蓝流光后发先至,比冰甲犀牛的速度更快! “嗤——!”
一柄流转着月华般清冷光晕的长剑——雪月剑,如同切豆腐般,精准而轻易地刺穿了冰甲犀牛最坚硬的额头鳞甲,将其死死钉在原地!狂暴的妖力瞬间被剑身蕴含的净化之力瓦解驱散。
冰甲犀牛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起一片雪尘。
花无忧的身影轻盈地落在纳兰雪身前,挡住了飞溅的雪花。她收回雪月剑,转身朝倚着冰壁、惊魂未定的纳兰雪伸出手,声音温和:
“纳兰小姐,无恙否?可还能站起来?”
纳兰雪怔怔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花无忧关切的眼神和清丽出尘的容颜。阳光透过冰谷缝隙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
这一幕,与半年前擂台上那个“俊俏公子”的身影奇妙地重叠在一起,让纳兰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花无忧微凉的手指。
“多…多谢花小姐再次出手相救。”纳兰雪借力想要站起,却痛呼一声,秀眉紧蹙,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再次跌坐回去。
花无忧蹲下身,指尖泛起柔和的白粉色灵光,轻轻覆盖在纳兰雪肿起的脚踝上探查片刻,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扭伤了,未伤及筋骨。”她看了看一旁表情严肃的叶黎和眨巴着大眼睛显然不靠谱的叶馨,无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背你回去吧。”
纳兰雪脸颊微红,看着花无忧清瘦却似乎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躯,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劳花小姐了。”
花无忧利落地转身蹲下,纳兰雪小心地趴伏在她背上,双臂轻轻环住她的脖颈。一股清冽淡雅的莲花幽香,若有若无地从花无忧发间衣袂处传来,奇异地抚平了纳兰雪方才的惊恐与不安,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与放松。
叶黎沉默地在前方开路,叶馨则好奇地跟在花无忧身边,时不时看看纳兰雪。
将纳兰雪送回她在此地暂居的冰洞修养后,花无忧得知她此次是为了历练并寻找一种特殊的冰属性药材,才独自前来这危险冰谷,却不慎遇到了这头强大的妖兽。
经此一役,纳兰雪看似无恙,但花无忧能感觉到,她那份因比武招亲而本就有些沉寂的心,似乎更加封闭了,对那妖兽的凶悍仍心有余悸。
花无忧想了想,决定暂时留下照看一二。 “馨儿,你与纳兰小姐同属冰系,修炼上或许能互相印证探讨一番。”花无忧对叶馨使了个眼色。
叶馨虽然活泼跳脱,但在冰系法术的感悟上确有天赋,让她与纳兰雪交流,或许能分散其注意力,有助于她走出阴影。
纳兰雪对叶馨的活泼有些意外,但也点了点头。叶黎则一如既往地守在洞外,沉默而可靠。
花无忧见安排妥当,便先行退出冰洞,想到附近探查一下还有无其他妖兽踪迹。刚走出冰谷不远,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走来。
白衣黄袍,身负剑匣,眉目间稚气稍褪,更显俊朗与沉稳,正是王权无暮。他显然是听闻了冰谷妖兽之事,特意赶来查看的。
“无忧姑娘?!”王权无暮看到花无忧,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你怎么会在这里?”自半年前月下分别,他时常想起那番论剑谈心,却再无缘得见,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
花无忧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唇角微扬:“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时光荏苒,两年过去,当年的孩童已抽条长高,但那份见到她时的纯粹喜悦,却似乎未曾改变,让她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暖意。
王权无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花无忧身后:“那两位没和你一起?”
他可不认为那两位形影不离的护卫会离开花无忧身边。
“在里面陪着纳兰小姐呢。”花无忧朝冰洞方向示意了一下,“她受了些惊吓,脚也扭伤了,刚休息下。我建议你明日再来看她比较好。”
王权无暮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见花无忧似乎打算离开,他心中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无忧姑娘,好不容易再见,不如……我们聊聊?”
花无忧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少年眼中的期待清晰可见,她笑了笑,并未拒绝:“好。”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距离冰谷稍远的一处开阔雪坡。夕阳将落,给无垠的雪地染上温暖的橘色。
王权无暮停下脚步,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展示什么的孩子,眼中闪烁着兴奋与一丝紧张:“无忧姑娘,你看!这是我这半年来,根据你那日所言,还有……还有你当初净化那蛇神柱的那一剑,自行领悟的一招!”
他上前一步,神色变得肃穆,周身剑气勃发!并指如剑,引向苍穹!
霎时间,风云涌动!周围的天地灵气疯狂地向他指尖汇聚而来,天空中隐隐泛起璀璨的金色光芒,一柄巨大无比、仿佛由纯粹灵气与剑意凝聚而成的金色巨剑虚影,缓缓自云层中探出剑尖!
一股磅礴浩瀚、足以摧山断岳的恐怖威压笼罩而下!
花无忧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惊诧。这一招,引动天地灵气为己用的方式,确实与她当初的“万灵归一”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形态和内核不同(王权无暮更侧重剑意的凝聚与斩击,而她更侧重净化与转化),但其威势已然极为惊人,远超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水准!
天才之名,果真不虚!
然而,下一刻,花无忧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落!”王权无暮清喝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那巨大的金色剑影带着无匹的气势轰然斩落,将前方一座小小的雪丘瞬间夷为平地,激起漫天雪尘,声势浩大!
但发出这惊天一击后,王权无暮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脚步虚浮,眼看就要脱力摔倒。
花无忧早已料到般,上前一步,恰好让他倒在了自己怀里。她慢慢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王权无暮坐到雪地上,自己也随之坐在他身旁。
“真是……乱来。”花无忧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无奈地低声轻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人类之躯,强行引动如此规模的天地灵气,反噬之力岂是儿戏。”
“什么?”王权无暮气息微弱,显然没听清她的低语,只觉得浑身经脉都如同被撕裂般疼痛,灵力空空如也,但眼中却充满了施展出强大招式的兴奋与看向花无忧的期待,“无忧,你看到了吗?这一剑……”
“看到了,很厉害。”花无忧打断他,语气平静,“但下次莫要再如此逞强了。”
王权无暮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疲惫地靠在身后的雪坡上:“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进步。”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拂过花无忧的长发,带着雪后的清冷气息。
花无忧沉默片刻,轻声道:“强大的力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驾驭力量的心。不要轻易信任他人,也不要……轻易将自己虚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她这话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王权无暮转过头,望着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忽然轻声问道:“那么,无忧姑娘……你值得我信任吗?”
他的目光清澈而专注,带着全然的真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花无忧迎上他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笑了笑。那笑容在夕阳下有些模糊不清。
王权无暮也没有追问,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与疲惫一同袭来。鼻尖萦绕着花无忧身上那缕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莲香,他望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线,眼皮越来越沉,竟不知不觉地靠在花无忧肩头,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他实在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
花无忧感觉到肩头的重量和少年均匀却微弱的呼吸,轻轻叹了口气。她早就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方才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将灵力消耗过度、陷入昏迷的王权无暮扶起,半架着他,一步步朝着山外最近的城镇走去。
费了些功夫,终于找到一家客栈。花无忧将王权无暮安置在床榻上,正准备抽身离开,却因王权无暮无意识的一个翻身揽臂,加之她自己也被这半日的奔波耗了些力气,一个重心不稳,竟被他带着一同倒向了床铺!
“呀!”花无忧低呼一声,措不及防之下,唇瓣轻轻擦过了王权无暮温热的脸颊。
一瞬间,花无忧如同被惊到的兔子,猛地弹起身,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薄红。她绝非有意趁人之危!
看着床上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睡的王权无暮,花无忧的心绪有些纷乱。以她对王权无暮的了解,今日他强行施展远超自身负荷的剑招,虽威力巨大,但对根基必有损伤,若不好生调理,恐留隐患。
她站在床边,凝视少年沉睡中略显脆弱的容颜,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极其精纯温和的本源灵力,轻轻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一道复杂而隐秘的莲花状符文悄然没入他的体内,化作一道温暖的守护禁制,萦绕在他的心脉与丹田之处。这道禁制不会提升他的力量,却能在未来他再次力量失控或遭受致命重创时,护住他的心脉本源,留下一线生机。
“愿你道途坦荡,少些磨难……”花无忧低声轻语,如同一声叹息。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为他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悄然离开了房间,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唯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莲香,以及少年梦中无意识勾起的唇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