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痛。虚无。
这是花无忧意识回归后的第一感觉。
仿佛整个人被拆解成最细微的粒子，又在某种蛮横的力量下强行重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甚至灵魂深处，都弥漫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极致虚弱与尖锐的疼痛。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模糊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依旧是无边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是悬浮在她正上方的混元珠。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散发着混沌微光，而是变得异常“活跃”。珠体内不再是均匀的混沌色，而是如同一个微缩的、暴烈的宇宙初开景象，无数细小的混沌气流在其中疯狂奔流、碰撞、湮灭、重生，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气息。
而她，正躺在这片狂暴景象的正下方，渺小得如同尘埃。
【以混沌本源重塑汝心，以金莲妖脉重塑汝身。褪却凡俗之念，承吾族万载之灵。】
那冰冷浩瀚的声音仿佛还在灵魂中回荡。花无忧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原本奔腾不息、温暖强大的莲源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额间的红莲印记黯淡得几乎看不见，脖颈上的项链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凡铁。
前所未有的脆弱感包裹了她。这种虚弱，甚至比她刚刚在金莲中苏醒、面对重伤的三少爷时更加彻底。那时她至少还能感知并运用体内庞大的生机。而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彻底掏空的陶罐，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这就是剥离所有外力后的真实自己吗？如此……不堪一击。
“呃……”她试图撑起身体，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手臂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剧烈的眩晕袭来，她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混元珠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苏醒和挣扎，珠体内奔流的混沌之气微微一滞。
下一刻，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混沌气流，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从珠体中射出，精准地刺入花无忧的眉心！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那感觉，仿佛有一根烧红的烙铁直接捅进了她的灵魂，并疯狂搅拌！这痛苦远超肉体层面，是针对意识、针对本源、针对她存在根本的酷刑！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炸开无数混乱破碎的色彩与扭曲的画面。耳边是亿万个声音在嘶吼、哭泣、咆哮，属于那些死去的族人，属于这片土地万年的怨念，甚至夹杂着墟煞的疯狂低语！
【恨！】
【痛！】
【为何背叛！】
【我们不甘！】
【杀了他们！】
……
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最污浊的洪水，顺着那根混沌气流疯狂涌入她的意识，试图将她的理智彻底冲垮、同化！
这就是试炼？不是力量的灌输，而是……承受？承受这族群覆灭的极致痛苦，承受这万年积压的绝望与怨恨？
花无忧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指甲深深抠入坚硬的地面，磨出血痕也毫无所觉。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远不及灵魂被撕裂痛苦的万分之一。
放弃吧……
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疯狂中响起。
放弃抵抗，接受这怨恨，与它们融为一体……你就不再痛苦……你就能获得复仇的力量……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念头，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在她即将崩溃的意识深处顽强亮起。
如果接受怨恨，我和那些背叛者又有何区别？
母亲送走我，不是为了让我变成只知复仇的怪物！
无暮……那个少年……他还在外面……他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一个被仇恨吞噬的我！
活下去……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为了纠正错误！
“呃啊——！”她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低吼，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对抗着那滔天的怨念洪流。她没有力量去驱散它们，只能用自己的意识，用自己的“心”，去硬生生承受、消化、理解这份沉重如山的痛苦。
每一次她觉得快要被淹没时，眼前就会闪过母亲最后那悲伤而骄傲的笑容，闪过王权无暮那双清澈执着的眼睛。
不能放弃！
为了那些逝去的，也为了那些可能到来的！
混沌气流依旧源源不断地注入极致的痛苦与怨念，仿佛没有尽头。花无忧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每一次重新凝聚，都仿佛经历一次生死轮回。她的身体冰冷如尸体，唯有眉心那一点被混沌气流灼烧的地方滚烫骇人。
在这极致的折磨中，某种变化也在悄然发生。她那被彻底掏空的身体深处，最本源的核心处，一点微不可察、却无比纯粹的混沌之光，正在缓慢地、艰难地孕育。它太过微弱，被巨大的痛苦完全掩盖，甚至连花无忧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由混沌之心诞生的力量种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那道混沌气流终于缓缓收回。
花无忧如同离水的鱼，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烈的颤抖。她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眉心被刺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极小的、混沌色的印记，如同一个微缩的混元珠，与她额间原本黯淡的红莲印记隐隐重合。
混元珠的光芒稍稍平息，似乎在酝酿下一次冲击。
花无忧望着那恐怖的珠子，眼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痛苦淬炼后的麻木与……一丝极淡的坚定。
她不知道这样的冲击还要经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但她知道，不能退。
……
与此同时，西西域，死亡之镜外围。
王权无暮猛地从浅寐中惊醒，心脏毫无预兆地一阵剧烈抽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穿！
“呃！”他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少爷？！”一直守在旁边的雨立刻察觉，紧张地上前。
王权无暮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眉头却紧紧锁起。那种痛楚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但残留的心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重要之物正在遭受巨大痛苦的恐慌感，却久久不散。
他下意识地望向死亡之镜最深处的方向，那片连月光都不愿洒落的绝对黑暗之地。
是无忧……吗？
她就在里面？她遇到了什么？
这种心悸……是她在痛苦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般疯狂蔓延，让他坐立难安。之前被花无忧话语刺伤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被强烈的担忧彻底覆盖。
他豁然起身，抓起桌上的王权剑。
“少爷？您要去哪？”雨急忙拦住，“死亡之镜深处太过危险，家主严令……”
“让开。”王权无暮的声音冷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沉静如渊，深处却燃烧着焦灼的火焰。
他必须去确认！无论她是否愿意见他，无论她之前的话多么伤人心，他都无法在这种心悸的预感下坐视不管！
……
更遥远的虚空某处。
正翘着腿躺在一片金色祥云上假寐的三少爷，忽然微微睁开了眼，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
“哦？这么快就开始了？小莲子这韧性……倒是出乎意料。”
他摸了摸下巴，感受着从遥远时空维度传来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混沌波动。
“啧，混沌铸心，万怨淬魂……这苦头可不好吃啊。”他嘀咕着，眼神却带着几分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不过，熬过去了，才是真正的……混沌金莲。”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那个正在无边黑暗中承受极致痛苦的少女身上，又仿佛看向了更遥远的、正执剑冲向禁地的少年。
“乱子……这才刚开头呢。”
他翻了个身，再次闭上眼，仿佛只是被微不足道的事情打扰了一下清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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