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疑云

梵云飞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花无朝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中，漾开了更深的涟漪。她抬起那双依旧带着些许迷惘的金色眸子，定定地看向他。

“带回的……不止是力量？”她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抵住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云飞，你知晓些什么？关于我的沉睡，关于我脑海中这些……混乱的记忆。”

她没有直接提及“花无忧”与“王权无暮”，但那紧蹙的眉心和眼底深藏的困惑，已然将她的状态表露无遗。

梵云飞没有立刻回答。他挥了挥手，示意小丽退到远处守候。然后，他走到花无朝身旁的另一处灵藤座椅坐下，目光扫过周围狼藉的花海，最终落回她身上，那双经历过千年风霜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追忆与谨慎的神色。

“无朝，你沉睡了百年。”梵云飞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荒漠中亘古不变的风，“这百年间，世间发生了许多事，也有些事，仿佛陷入了停滞。关于你的沉睡，外界所知甚少，只道是混沌金莲一族族长因修炼秘法，闭关静修。”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你我相识于微末，有些事，我不愿瞒你。你的这次沉眠，并非普通的闭关。叶黎曾对外宣称，你是为了参悟混沌本源，寻求突破，故而陷入‘千世梦魇’，于梦境中轮回历练。”

“千世梦魇……”花无朝喃喃道，这个名字让她灵魂深处都泛起一丝本能的战栗，那些支离破碎、充满痛苦与挣扎的梦境碎片，似乎找到了来源。

“是，”梵云飞点头，“此术凶险万分，动辄神魂受损，记忆混乱，甚至可能永陷沉沦。你如今记忆有缺，感知错乱，皆是此术的后遗症。”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叶黎与叶馨，他们是你最信任的左右手，想必已为你解释了如今的情况？”

花无朝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叶馨说，我脑海中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是属于我妹妹‘花无忧’的，因我与她在苦情树下续缘所致。”

梵云飞闻言，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异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端起旁边灵泉凝聚的水杯，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叶馨……她如今，确实沉稳了许多。”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既不否认，也不确认。

他放下水杯，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千年前，南国之事后，你确实曾有一段时间，性情有所变化，更为……沉静。也曾提及过，于涂山古情树下，为你一位早夭的亲人祈福。但具体细节，年代久远，我也记不真切了。”

他没有直接反驳叶馨的说法，却也没有肯定。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反而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花无朝的心田。

“至于王权无暮……”梵云飞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明显顿了顿，他仔细观察着花无朝的反应，“那是千年前，王权世家一位惊才绝艳的少主，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你与他，当年因一些事务，确有些交集。但更多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以及他提及“王权无暮”时，花无朝心脏那不受控制的、骤然加剧的抽痛，都让她无法简单地相信，那仅仅是一些“事务交集”。

若只是寻常故人，为何一想到这个名字，心会如此之痛？若那些记忆真的属于妹妹花无忧，为何其中属于“王权无暮”的情感，会如此真实而深刻地烙印在她的灵魂里，甚至盖过了她对自身身份的认知？

一种强烈的直觉在告诉她，叶馨的解释，或许并非全部真相。梵云飞的含糊其辞，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模糊的、绝望的声音——

“我希望……你是恨我的……”

“还好……最终是你来了……”

那个“你”，是谁？那个“我”，又是谁？

若她是花无朝，为何会对属于“花无忧”的记忆，产生如此强烈的共情，甚至……感同身受？

“我明白了……”花无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混乱与心口的悸痛，再抬起头时，金色的眸子里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丝清明的锐利，“多谢你告知这些，云飞。”

梵云飞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神采渐渐回归，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凝重却未减分毫。“无朝，你刚苏醒，力量未复，记忆未稳，当务之急是静心修养，稳固自身。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花无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她知道，从梵云飞这里，或许只能得到这些隐晦的提示了。更多的真相，需要她自己去寻找，去印证。

……

与此同时，一气道盟总部。

静养了数日的叶无暮，身体已恢复了大半。只是每当他试图凝神内视，或是演练剑法时，丹田处那柄暗金色的剑胚总会传来不同寻常的悸动，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又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这一日，他正在院中尝试引导那躁动不安的剑意，脑海中却毫无征兆地闪过一片绚烂却残破的花海景象，以及一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金色眼眸。

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席卷而来，让他手中的剑势瞬间溃散，险些伤及自身。

他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着，额间渗出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想到那片花海，想到那个苏醒的身影，心会这么乱？那道守护冰棺的玄衣虚影，又为何与他自己……如此相似？

叶黎前辈说他与那位族长并无瓜葛，可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与刺痛，又该如何解释？

他抬起头，望向混沌之海的大致方向，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一种……莫名的，想要去探寻真相的冲动。

而在他看不见的维度，一缕极其微弱的、源自花无朝本命金莲的纯净气息，正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如同受到吸引般，丝丝缕缕地，向他丹田处那不安分的剑胚汇聚而去……

沉眠者已然苏醒，失落的记忆如同散落的拼图，而执棋者们，也已在暗处，悄然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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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