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

三天后的彦野街，夜幕像是被人用墨汁泼过，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山底，整座小镇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包裹。原本还带着几分烟火气的街道，不知何时起，悄然弥漫开一股诡谲的气息。

路灯的光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将路边的树影拉得歪歪扭扭，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黑影。路上零星的行人还在慢悠悠往家走，可当那股阴冷的风卷着细碎的怪响掠过脚踝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后背的寒意，让他们连头都不敢回。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紧接着，无数道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有女子的低笑、孩童的嬉闹、老者的咳嗽，还有说不清的怪叫，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人的耳朵里。

白色的烟雾从街道两侧的巷口、墙角冒出来，渐渐织成一张朦胧的网，网中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影子，随着烟雾越来越浓，那些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蓝绿色的鬼火“忽”地从烟雾里飘出来，一颠一颠地在空中游弋，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路上的行人再也绷不住，尖叫着往家跑，有人被石头绊倒，怀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却连捡都不敢，连滚带爬地冲进最近的门里。

街道两边的住户听到动静，刚探出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砰”地一声关紧门窗，拉上厚厚的窗帘——可又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掀开一角，手机镜头对准了街上，屏幕里的画面刚发到网上，评论就瞬间炸了锅。

随着烟雾彻底笼罩街道，妖怪们开始从暗处涌出来。

身形高大的黑袍妖怪迈着沉重的步子，每走一步都让地面轻轻震动；身披白纱的女子飘在半空，脸上挂着哀怨的神情，裙摆扫过地面却不留一丝痕迹；穿盔甲的武士妖怪手持长刀，眼神锐利如鹰，仿佛下一秒就要挥刀斩向什么；长着翅膀的鸦天狗在屋顶盘旋，发出“嘎嘎”的叫声；四肢着地的犬妖则贴着墙根快速奔跑，尾巴在身后扫出一阵风。

它们形态万千，有的貌美如仙却长着狐耳，有的狰狞可怖却手持糖葫芦，有的飘在半空低声交谈，有的则三五成群高声大笑。那些笑声、说话声混在一起，明明是热闹的声响，却让暗中窥探的人类浑身发冷。

不知是谁先举起了火把，橙红的火光刺破烟雾，紧接着，锣鼓声“咚咚锵锵”地响了起来。妖怪们像是收到了信号，自发地排成队伍——手持火把的妖怪走在最前，照亮前路；敲锣打鼓的跟在后面，震得空气都在颤；剩下的妖怪或跳舞、或嬉闹、或捧着美食大口吞咽，完全不在意角落里人类惊恐的眼神。

这支蜿蜒的队伍像一条活过来的巨龙，在夜色中缓缓前行。而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一位足以让所有看到她的人屏住呼吸的女子——她头顶竖着一对毛茸茸的狐耳，面容美艳得如同画中仙，身上的锦衣华服在火光下泛着光泽，身后九条蓬松的狐尾轻轻摆动，每一根毛都清晰可见。

“是玉藻前！传说中的玉藻前！”有人在窗帘后压低声音惊呼。

玉藻前身后，河童举着荷叶跟在队伍里，时不时往路边的水坑里跳；雪女指尖凝着细碎的冰花，路过之处留下淡淡的白霜；骨女穿着华丽的和服，裙摆下的骨头若隐若现；大天狗展开翅膀，在队伍上空盘旋护卫……那些只在传说里出现的妖怪，此刻全都真实地出现在彦野街的夜色中，组成了一场震撼又诡异的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夜尽

那些胆子稍大的大人，终究没忍住好奇心，悄悄掀开窗帘一角，手机镜头对准街上热闹的妖怪队伍，快门声在寂静的屋里“咔嚓”响着。有人正全神贯注地录视频，屏幕里突然闯入一张狰狞的脸——那妖怪不知何时飘到了窗前，青灰色的皮肤皱成一团，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头，嘴角还挂着涎水。

“啊！”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裂开蛛网。他连手机都顾不上捡，连滚带爬地往卧室跑，身后传来妖怪爽朗又带着戏谑的大笑声，震得窗户玻璃都轻轻颤了颤。

这场百鬼夜行，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在彦野街的夜色里蔓延着。妖怪们从东街走到西街，从巷口逛到桥边，火把的光把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锣鼓声、笑声、嬉闹声，盖过了一切恐惧的尖叫。有人躲在被子里听了整夜，也有人攥着手机，把妖怪跳舞、分享美食的画面，一帧不落地录了下来。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洒在布满露水的街道上，这场狂欢才渐渐落下帷幕。

最先消失的是那些蓝绿色的鬼火，像被晨光烫到似的，“咻”地一下钻进地里；接着是敲锣打鼓的妖怪，锣鼓声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没了声响；玉藻前停下脚步，九条狐尾轻轻扫过地面，转身对着身后的妖怪们点了点头，身影便随着烟雾渐渐变淡；河童、雪女、大天狗们也一一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等太阳彻底跳出地平线，胆子最大的人终于敢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街上空荡荡的，没有妖怪，没有烟雾，连昨晚被踩乱的落叶，都像是被人整理过似的，安安静静地躺在路边。若不是地上还留着几处未干的水渍（像是河童留下的）、墙角沾着一点狐狸毛，还有家家户户摔碎的手机、没关严的窗帘，任谁都会以为，昨晚那场震撼的百鬼夜行，不过是一场集体做的大梦。

可手机里的视频不会骗人，网上疯传的画面不会骗人——彦野街的妖怪，是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