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灵隐山还裹在浓得化不开的晨雾里,大雄宝殿的铜铃被山风撞得轻响,檐角的露水顺着飞檐滴落,在青石地砖上砸出细小的湿痕。张玄灵是被扫地僧老周的竹扫帚刮过青砖的“沙沙”声弄醒的,她猛地睁开眼,先看见供桌上烛火跳动的橘色光团,再低头——一双纯黑的爪子正搭在身前,毛茸茸的触感从趾尖蔓延到脊背,尾巴尖还沾着片昨晚落的银杏叶,无意识地晃了晃。
“卧槽?”她想骂出声,喉咙里却只滚出软乎乎的“喵呜”,惊得她原地蹦起半尺高,后爪踩空,重重摔在供桌下的蒲团上,疼得龇牙咧嘴,爪子下意识地挠了挠蒲团边缘,把素色麻布勾出几道细痕。
“小黑猫,你咋又摔了?”小和尚必清端着个青瓷碟从侧门走进,碟子里码着三条金黄油亮的烤小鱼干,热气裹着鱼香飘过来。他见张玄灵蜷在蒲团上抖爪子,连忙放下碟子蹲下身,白净的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背:“是不是从梁上睡糊涂了?快吃吧,伙房刘师傅刚烤的,还热着呢,你昨天不就念叨着要吃热乎的?”
张玄灵盯着碟子里的小鱼干,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是三天前穿来的,醒来时正躺在灵隐寺后山的草丛里,浑身是泥,还被只野狗追着跑——直到她慌不择路撞进必清怀里,才捡回条命。当天下午她就发现自己有九条命:从藏经阁二楼摔下来,闭眼前还想着“完了”,再睁眼就好好趴在必清的禅房窗台上;第二天被后山的毒蛇咬了口爪子,疼得她在地上打滚,结果没过半炷香,伤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那点麻意都没了。
既然死不了,又赶上《活佛济公》剧情没开始,张玄灵索性彻底摆烂。每天辰时必清会准时给她带小鱼干,巳时她就跳上藏经阁三楼的窗台晒太阳——那里上午晒东边,下午晒西边,是整个寺里最舒服的晒太阳点;申时去后山小溪洗爪子,特意选上游的水,下游有僧人洗衣服,总飘着皂角味,她嫌熏;酉时再溜回大雄宝殿,找个离佛像近的角落睡觉,佛像旁的檀香能驱蚊子,还能避开广亮的巡查。
这会儿她凑过去,用头蹭了蹭必清的手背,叼起一条小鱼干,纵身跳上供桌——特意选了佛祖金身像左侧的角落,这里既能晒到晨光,又能避开殿门的穿堂风。她慢条斯理地啃着鱼干,细鳞沾在爪子上,还不忘用舌头舔干净,连鱼骨头都嚼得粉碎。刚啃完两条,就听见广亮甩着拂尘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那声音又急又重,不用看也知道他准是又在跟哪个小和尚发脾气。
“好你个小黑猫!”广亮一进殿就看见供桌上的黑猫,顿时吹胡子瞪眼,拂尘往供桌上一戳,“佛门清净地,供桌是你这畜牲能上的?还不快下来!”
张玄灵斜睨他一眼,非但没动,还把尾巴翘得更高,爪子在供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说“就不下来”。广亮气得拂尘都抖了,伸手就要抓她,却被必清连忙拦住:“师叔,它就是只小猫,不懂规矩,我把它抱下来就是了,您别气坏了身子。您昨天还说要修身养性呢。”
“不懂规矩也得教!”广亮甩开必清的手,声音拔高了几分,“昨天它还把藏经阁的《金刚经》扒得满地都是,今天又上供桌,明天是不是要偷供果了?再不管,灵隐寺的规矩都要被它搅翻天了!”
张玄灵叼着最后一条小鱼干,纵身跳到佛前的蒲团上,前爪并拢,仰头盯着佛祖金身像——那模样像是在作揖,尾巴却轻轻勾着蒲团边缘,在心里告状:“佛祖啊,那个胖和尚又凶我了,他还不让我在供桌上晒太阳,您可得为我做主。您看我多乖,吃鱼干都不沾您的供桌布,比他强多了,他上次还把茶水洒在经书上呢,我都看见他偷偷用袖子擦了。”
正嘀咕着,一阵混杂着酒气、汗味和葱花味的风飘进来,济公摇着破蒲扇,哼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晃悠进来。他的袈裟上又多了两个补丁,袖口沾着油渍,下巴上的胡茬也没刮,走路还打了个趔趄,显然是刚从山下的“醉仙楼”回来——张玄灵昨天还看见他揣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叫花鸡,藏在佛像后面偷偷吃,油都蹭到佛像底座上了。
张玄灵瞬间往后缩了缩,爪子捂住鼻子,“喵呜”叫着往后退——倒不是怕他,是嫌他脏。上次济公想摸她,把她爪子上的白毛(虽然现在是黑毛)都蹭上了油,她舔了半天才干净,从那以后就打定主意,能离济公三尺远就绝不靠近两尺九。
“哟,小家伙还嫌我脏?”济公哈哈一笑,蹲下身,用满是油垢的手想去碰她的头,“我这袈裟可是宝贝,能驱邪避灾,你蹭蹭还能少挨几次摔呢,上次你从藏经阁摔下来,是不是靠我这袈裟的佛光护着才没事?”
张玄灵灵巧地跳到蒲团另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尾巴甩了甩,把沾在爪子上的灰尘抖下去。济公也不生气,从袖口里摸出一颗裹着糖霜的糖葫芦——糖霜都化了点,沾在他的袖口上,他却毫不在意,晃了晃:“来,给你吃糖葫芦,山下王记糖铺的,甜得很,比小鱼干好吃。我特意给你留的,没让广亮看见,他要是知道了,又得念叨我乱花钱。”
张玄灵咽了咽口水,心里天人交战——糖葫芦是好吃,尤其是王记的,裹的糖霜厚,咬一口能拉出丝,上次必清给她带过一次,她记到现在。可济公的手也太脏了,那糖葫芦上说不定还沾着他的汗。最终还是馋虫占了上风,她轻轻一跃,落在供桌上,叼起糖葫芦,转身就跑到殿外的老槐树下——找了片干净的银杏叶垫着,才慢慢啃起来,连糖霜都没浪费,把叶子上的糖渍都舔干净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张玄灵成了灵隐寺的“吉祥物”。必清每天给她带小鱼干,还会帮她跟广亮求情;广亮见她不捣乱,也渐渐懒得管她,只是偶尔看见她上供桌,还会念叨两句“没规矩”;济公总用糖葫芦逗她,有时候还会跟她分享藏在佛像后面的叫花鸡——当然,张玄灵每次都只敢吃一点点,还得跑去小溪边把爪子洗三遍,连胡子都要捋顺了才肯回来。
她依旧每天摆烂,唯一的“正经事”就是受了委屈就跑佛前告状:广亮抢了她晒在窗台的小鱼干(其实是被野猫叼走了,她就是想赖广亮),她去告状;必清忘了给她换水,让她喝了半天隔夜水,她去告状;连济公把糖葫芦纸扔在她睡觉的角落,让她沾了一身糖渣,她都要跑到蒲团上跟佛祖念叨两句,活脱脱一个“灵隐寺小怨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