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灵叼着半条小鱼干，蹲在大雄宝殿鸱吻上——昨晚跟着道济去陈家时，她瞥见西窗飘着缕裹着玉簪花香的白狐妖气，软乎乎的，半点不像害人的样子。
没等她琢磨完，道济扛着韦驮神像从殿后出来，破蒲扇夹在肘弯，草鞋沾着泥，袈裟边角还挂着草屑，走路一颠一颠的。张玄灵立刻叼着鱼干溜下来，刚想蹭他裤腿，又瞥见他袖口沾着的灰，立刻收了爪子，只远远跟着，尾巴尖轻轻勾了勾神像底座。
“你这小机灵，还怕我脏？”道济低头笑，伸手就想摸她的头。张玄灵敏捷地往后跳，躲开他的手，“喵”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嫌弃。道济也不介意，自顾自往前走：“带你去陈家，可别扒人花盆，知道不？”张玄灵这才跟上，爪子避开他踩过的泥印，走得小心翼翼。
刚出山门，穿青布道袍的道士迎面走来，挎着桃木剑，剑穗系着朱砂符袋，衣摆平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见道济浑身邋遢，眉头皱成疙瘩：“哪来的疯和尚，挡路！陈家公子被妖邪缠身，贫道受请捉妖，耽误不起！”
道济把神像往旁挪了挪，晃着蒲扇慢悠悠道：“道长莫急，贫僧这神像也能镇妖。你那剑虽亮，对付心软的妖，怕是没用。”道士气得吹胡子瞪眼，甩袖往陈家走，路过张玄灵时，还嫌恶地踢了踢旁边的石子——显然也看不上这只跟着脏和尚的猫。
到了陈家，陈员外正急得转圈，见道士衣饰整洁，立刻堆笑迎上去：“道长可算来了！快请坐，我这就备茶！”转头见道济破衣烂衫、露着脚趾，笑容瞬间淡了，只淡淡拱手：“这位大师……也是来帮忙的？”
“员外客气，”道济把神像放正厅角落，拍得灰尘簌簌掉，张玄灵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怕灰沾到自己。陈员外没多问，拉着道士往桌边坐：“道长辛苦，厨房备了饭，咱边吃边说。”又对道济含糊道：“大师不嫌弃，也一起坐？”
道济弯腰想抱张玄灵，张玄灵却往旁边躲，直到看清他手上没泥，才不情不愿地让他抱。两人刚坐下，家丁就端上满桌菜，红烧肘子、清蒸鱼摆得满当当，全往道士面前推：“道长，多吃点补力气！”给道济面前只摆了双筷子、一个空碗，连米饭都没盛。
张玄灵窝在道济怀里，见道士夹了块红烧肘子，故意对着道济嚼得声响大：“这荤菜就是香，不像某些人，守着规矩不敢碰，憋屈！”说罢端起酒杯抿了口，眼神里满是得意。
陈员外坐在旁，对着道士点头笑，显然认同他的话。道济却不在意，伸手从盘里夹过清蒸鱼，塞进嘴里嚼得喷香，又端起道士的酒壶倒了杯，仰头喝下，抹嘴笑道：“贫道这话错了，贫僧信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向佛祖，吃荤喝酒又何妨？”
道士愣了愣，涨红了脸：“你、你这是歪理！亵渎佛祖！”陈员外也皱眉：“大师，佛门规矩还是要守的，您这样实在不像出家人。”
“员外这话不对，”道济放下酒杯，“贫僧佛心是真的，反观有些人，披正道的皮，满脑子偏见。”道士见陈员外脸色不对，立刻说：“员外您看！这和尚不守规矩还顶撞您！指不定是假的，跟妖邪一伙！赶紧赶他出去！”
陈员外本就觉得道济疯癫，立刻起身沉脸道：“大师，实在对不住，您还是先走吧！”道济不恼，抱着张玄灵站起身，刚走两步，他袖口的灰掉在张玄灵背上，张玄灵立刻扭了扭身子，小声“喵”了一声，满是不满。
出门后，道济把张玄灵放下，摸出干馒头掰给她一半：“咱在这儿等着，那道士肯定斗不过白狐。”张玄灵叼着馒头，蹲在干净的石阶上吃，吃完还不忘舔了舔爪子，又低头舔了舔刚才被道济碰过的背，梳了好一会儿毛才停下。
入夜后，陈家突然传来道士的尖叫：“妖狐！别过来！”道济抱起张玄灵往回跑，刚到门口，就见白狐飘在厅中，白衣飘飘，手里攥着玉簪花，而道士蜷缩在角落，桃木剑掉在一旁，头发乱了，衣摆也沾了灰，脸色惨白：“你、你别过来！”
“我没害陈亮，只是来报前世之恩。”白狐声音轻却有力量，抬手一挥，白光打在道士脚边，吓得他连滚带爬往外跑，连桃木剑都忘了拿。陈员外躲在供桌下发抖，这时角落的韦驮神像突然发金光，扑向白狐。白狐浑身一颤，化作白光遁走，连玉簪花都没捡。
陈员外爬出来，看着发光的神像，突然拍大腿：“哎呀！是我有眼无珠，错待了大师！”他立刻往门外跑，可找了半天都没见人，只能第二天一早守在门口。
天刚亮，道济就来了，手里拎着布袋子，显然是来取神像的。张玄灵跟在他身边，走得慢悠悠，时不时停下来舔舔毛——昨晚被道济抱了一路，她得把身上的味道梳掉。
陈员外一见道济，立刻扑通跪下：“大师！是小老儿糊涂，昨天赶您走！恳请您救救我儿！”道济连忙扶起他，抱着张玄灵走进正厅，张玄灵刚被放下，就跳到干净的椅子上，开始梳理自己的尾巴。
“员外不必多礼，”道济说，“今晚咱在花园等白狐，我帮她和陈亮解缘，定能保你儿平安。”陈员外连连点头，转身让人备茶，还特意给张玄灵端了碗干净的清水——显然也看出这只猫爱干净。
第二夜，陈家花园桂香满院。道济坐在石桌喝酒，张玄灵蜷在他旁边干净的石凳上，时不时用爪子拨弄飘落的桂花。没多久，白光落在花坛旁，白狐现身，头发凌乱，眼神又怕又倔：“我没害陈亮，就是想再看看他。”
“你虽无心害他，可人妖殊途，你妖气已让他病入膏肓。”道济放下酒葫芦，蒲扇一扬，“今日取你内丹，断你与他的缘——没了内丹，你虽要重炼千年，却能保命；他没了妖气，也能平安活。”
白狐慌得后退，眼泪掉下来：“我不要！我炼千年就是为了找他报恩……”话没说完，道济身后现出降龙罗汉虚影，金光一闪，她的内丹化作莹白珠子飘在道济手里。白狐身子一晃，变作小白狐，哀鸣一声遁入夜色。张玄灵看着她逃走的方向，轻轻“喵”了一声，又低头舔了舔爪子。
道济从怀里摸出黑褐色药丸，递给陈员外：“这是‘伸腿瞪眼丸’，给你儿服下，明日一早就好。”陈员外接过，又捧来一锭白银，道济却摆手，还叮嘱他要善待后山狐狸，莫再随意请人捉妖。
回灵隐寺时，广亮站在山门口，穿僧袍拿账本，脸色不好：“道济！你这几日游手好闲，寺里活没人干！方丈问起，我还帮你圆话说去化缘了！”道济晃着蒲扇笑：“师兄别气，我是去救陈公子，积德行善。”广亮更气：“我看你是蹭吃蹭喝！你兜里的桂花糕，肯定是陈员外给的！”
道济摸出块桂花糕递过去，又凑到他耳边：“你枕头下藏的桂花糕，别让必清偷了，昨天我见他在你寮房门口转悠呢。”广亮脸一红，慌忙推回桂花糕，转身往寮房走：“少管闲事！赶紧去大碑楼抄一百遍《金刚经》反省！”
道济抱着张玄灵往大碑楼走，张玄灵在他怀里扭了扭，嫌他身上有酒气，爪子还轻轻拍了拍他沾着灰的袈裟。到了楼前，道济把她放下：“你在这儿等，我去抄经。”张玄灵立刻跳到干净的石阶上，仔仔细细梳理毛发——刚才被道济抱了一路，得把沾到的“脏气”都梳掉。
道济进了楼，铺开纸、蘸好墨，抄了没几篇，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毛笔，脑袋歪在一边，鼻息轻轻的。张玄灵悄悄溜进去，见他睡得香，先绕着桌子凳子转了两圈，确认没有灰尘，才坐下。她盯着桌上的经文看了会儿，又看了看道济松开的手，突然身形一晃，化作个穿黑金色锦衣罗裙的猫系灵气少女，眉眼灵动，手指纤细，与白灵的容貌相比，不相上下。
她拿起毛笔，学着道济的笔迹，一笔一划地抄起来——道济的字带着几分随性，她刻意模仿着那股洒脱劲儿，虽不如道济熟练，却也有几分相似。抄到一半，道济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只眼悄悄睁开条缝，瞥见她握笔的样子，嘴角偷偷勾了勾，心里默默念：你这小家伙，嘴上嫌弃得不行，心里倒还疼我。念完又轻轻闭上眼睛，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怕惊扰了她。
天快亮时，张玄灵才放下笔，变回小猫模样，跳下床蜷在道济脚边。道济醒来时，见桌上多了几十篇仿着自己笔迹的经文，又看脚边正舔毛的张玄灵，忍不住笑出声：“小家伙，还会帮我抄经了？”张玄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舔毛——昨晚握笔沾了墨，可得把爪子梳干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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