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你便是破痕者的奴隶，代号——带安娜。”
吊灯像个醉汉，它悬在那，晃动喝醉的身体，吱呀呀的叫。潮湿的地板肆无忌惮的偷取着体温。少女身躯从冰冷的刑凳上倒下，身体不住颤抖，“起来，别装死。”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少女艰难地撑起身子，赤红眼眸也变得暗淡，唯有恐惧萦绕。
“跟我走，有任务给你。”那破痕者一把拽起少女，撕开的伤口将疼痛刺入大脑。少女踉跄的跟着，走廊的霉味混着铁锈气，钻进鼻腔时像带了刺。破痕者的手钳着少女胳膊，撕开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她踉跄着跟进，赤红眼眸里没什么光亮，像蒙了层灰的玻璃。刑凳上的冰冷还残留在骨缝里，比此刻地板偷去的体温更甚。
“到了。”铁门被一脚踹开，合页发出垂死的吱呀。铁架床上的男人插满管子，胸口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裸露的皮肤上，针孔与疤痕交错成网，像块被反复蹂躏的破布。
破痕者抛来支注射器，荧光液体在管内晃出妖异的光。“给他推完，慢着点。”
少女接住注射器的手没抖。男人枯槁的脸转过来，浑浊的眼半睁着，喉咙里滚出“嗬嗬”声，像漏风的风箱。
她低头，寻找伤痕下若隐若现的青绿脉络，却只看见了有些淡去的黑色图案——那个老旧的街角，面包店老板总炫耀的家族印记。
“吴……吴……”男人突然哼出模糊的音节，像是想呼唤谁人姓名。
吊灯微微晃，光影在他脸上跳着诡异的舞，如记忆的雾中，那台老电视的雪花屏。少女捏着针管的手指紧了紧，心口像被什么堵住，沉闷到有些缺氧。
但她没停。针尖刺破皮肤，荧光液体缓缓推进。男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她，最后一点光从瞳孔里灭了，像被踩碎的星火。
“看来，洗脑很成功。”破痕者的笑声糙得像砂纸。
少女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疼痛无法驱散脑中模糊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在脑子里慢慢洇开，最后烂成一团模糊的白。
“……面包……好吃吗……”
雨丝砸在脸上，冷得像针。少女猛地回神时，膝盖正跪在教堂废墟的玻璃碴里，黑色丝袜被划开长长的口子，血珠混着泥水往石缝里渗。
修女就站在三步外，幽蓝冥火在她周身跳着，镰刀上的水珠坠在地上，敲出细碎的响。如雨的子弹打中屏障的瞬间便被焚烧殆尽，甚至没有声响。
鲕刹的叫喊裹着雨气钻入杀手们的耳膜：“抓活的！带安娜的脑袋能换半年的药剂！”
那段回忆像块浸了水的布，死死捂住少女的口鼻——刑凳上的冰冷，荧光药剂滑进血管的灼烧，还有面包店老板最后看她的眼神，像被踩灭的烟头。
少女撑着唐刀站起来，刀刃在雷光里泛出赤红恨意。冰冷的枪抵住左胸，似乎想将那颗心的炽热与痛楚，灌入枪膛。
“一起杀出去。”她站到修女旁边，这才发觉，修女的身形是那般瘦小。
修女没应声，只是镰刀微微扬了扬。幽蓝冥火“腾”地涨起来，在两人身前织成道半弧形的墙。
教堂正门那儿，十几个破痕者涌进来，黑制服上的蛇形徽记在光线下闪，和少女后颈那道烙铁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开火！”鲕刹的声音从人群后冒出来。
子弹无用的打在火墙上，炸成一朵朵烟雾的花。少女突然矮身，唐刀贴着地面扫过去，赤红刀气劈中两个破痕者的脚踝，惨叫声惊飞梁上的蝙蝠。
修女的镰刀同时挥出，冥火如蛇，卷住从侧门摸进来的家伙，那小子刚要扣扳机，就被火焰裹成了火球，烧得滋滋响。
“血修女警告！”有人喊，声音抖得像筛糠。
少女趁机翻到圣像后头，枪从指缝里漏出来，“砰砰”两声，打断了两个架机枪的手腕。
修女的镰刀划出道幽蓝光弧，被砍中的破痕者身上冒火，滚在地上扑腾也没用。队中异能者变出土墙，试图阻挡，可冥火将硬土熔成泥，破灭了这将死之人的侥幸。
“火箭筒！”少女拽着修女往旁边扑，火箭弹擦着她们飞过，把圣像炸掉半截。碎石雨里，她架枪瞄准，子弹穿了火箭筒手的脖子，同时唐刀脱手，钉穿另一个装填手的手掌。
修女迅速冲出伸手拔出唐刀，反手甩向通风口。那儿正有个家伙架着机枪，还未来及反应，就被刀钉在铁网上，幽蓝火顺着刀身爬上去，把整个通风口烧成了团火。
少女冲到一旁，捡了颗手雷放进口袋，左右手各捞了把地上的枪。“走侧门！”
修女挥舞镰刀仿如跳舞，幽蓝火舔着刀刃，劈下去时带起小股爆炸，把追上来的破痕者炸得倒飞。两人一鼓作气冲过侧门，子弹在身后穷追，都被自动聚起来的火墙挡了回去。
墓地的十字架歪歪扭扭戳在雨里，像片没长好的牙。少女踩着墓碑跳，子弹一颗颗咬在破痕者的手腕上，打穿那些被强化过的肌腱。修女守在入口，镰刀挥出的火墙烧得噼啪响，暂时拦住了后头的人。
“还剩七个！”少女数着从火墙缺口钻出来的影子，用嘴咬掉插销吐在手里，“接住！”
修女的镰刀卷住手榴弹，甩向人群。爆炸声里，少女接住召回的唐刀，刀身跟枪身交叉成十字，赤红眼眸在烟里亮得吓人。
雨丝渐渐抽成了细线，风里的火药味淡下去，露出泥土的腥气。最后一个破痕者倒在十字架旁时，少女的枪口还在冒烟，唐刀插在不远处的泥地里，赤红的光一点点敛去。
墓地那头，鲕刹看着满地尸体，脸白得像张纸。他手忙脚乱地摸出信号枪，却被少女抬枪的动作吓得一哆嗦，信号弹歪歪扭扭窜上天，在雨幕里炸开朵惨白的花。
“你们等着！”他往后退，脚踩在水洼里溅起泥点，“组织不会放过你们的！带安娜……还有你！安娜·贝尔！”狠话撂得没什么底气，话音未落就转身钻进树林，背影仓惶得像条被打怕的狗。
少女没追。她的肩膀中了弹，血顺着西装渗出，染红了白色的布料。她靠着块歪倒的墓碑坐下，枪滑落在地，喉咙里涌上铁锈味。
修女就站在不远处，幽蓝冥火已经熄了，镰刀垂在身侧，银发贴在稚嫩的脸上。她没看少女，也没管逃跑的鲕刹，只是慢慢转过身，朝着墓地深处走去。
那里有片被藤蔓半掩的角落，一块有些简陋的墓碑立得笔直。少女眯起眼，碑上字迹被雨水洗得很清晰：瑞秋·贝尔。
修女在碑前站定，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些字。她的指尖很轻，像在触碰易碎的蝶翅，刚才挥镰刀时的狠戾全不见了，只剩下一种嵌满苦涩的温柔。
少女撑着唐刀站起来，肋骨的疼顺着呼吸往上窜，却压不过心口那阵突如其来的抽痛。她一步一步朝那块墓碑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瑞秋……”她念出这两个字时，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碑上的字迹也已染上些许岁月，又不像其他墓碑那样被风蚀得模糊。少女的目光刚落在“瑞秋”二字上，脑子里突的如炸开一阵剧痛，眼前所见碎了开
阳光是暖的，混着沐浴露的甜腻香气。扎着马尾的女孩抱住幼小的自己，发绳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黛桉？好可爱的名字！”女孩的声音像浸了蜜，那张脸，与那修女是这般相似。
“看来瑞秋很喜欢她呢。”温柔的女声笑着说，像是在拍照片。
“谁叫她是……的妹妹呢？”这句话被风刮得零碎，听不清全名，却带着宠溺的调子。
“瑞秋，快走了！去乐园的巴士就要开了！”远处有人喊。
扎马尾的女孩松开她，捏了捏她的脸：“哦……好的，抱歉啦，下次带棉花糖来看你呀，小黛桉。”
女孩站在其他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伙伴中，银色的发丝在朦胧中反着光。
“黛桉也想去吗？”
“妈妈……姐姐下次还会来吗？”
“嗯？黛桉喜欢那个姐姐吗？那，下次再让哥哥请她来吧！”
画面猛地裂开，血色带着苦涩的寒冷爬上脊背，识海被染成赤红，疼痛不断堆满感官。
“黛桉快走！”
“实验编号NO.417，体质合格，进行升格实验。”
“妈妈对不起你……”
无数闷沉声音逐渐清晰，冲破意识的雾霾，蓝色的火焰驱散寒冷，疼痛竟在消退。
“说好咯，要一起逃出去！黛桉！”一抹紫色带着如阳的暖笑，牵着自己的手。白光慢慢蔓延，直至将意识填满。
少女的意识重新聚拢，她看着眼前修女倒着的脸，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慌忙想要起身，却因为浑身虚弱再次躺回修女双腿。
修女依旧沉默，但眉眼间的担心，却那般明显。银发被阳光染成淡金，刚才挥镰刀时的狠戾全褪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抱歉……”少女的声音发颤。
修女摇了摇头，收回放在黛桉耳边的手。如此距离，修女的脸是那般稚嫩，如一朵花金蕊初展。
“果然……是谎言的死神啊。”
修女歪着头，稚嫩的脸上写着问号。阳光穿过教堂的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风卷着花瓣掠过，落在“瑞秋·贝尔”的名字上，像片迟来的吻。
“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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