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陈在第七次从同一个梦境中惊醒时，额角的冷汗已经浸透了枕巾。梦里始终是同一片猩红的废墟——断裂的金属管道像白骨般刺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泛着蓝光的颗粒，而他的指尖总残留着触碰某块冰冷屏幕的触感，屏幕上跳动的“零号”二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的意识里反复灼烧。
作为“方舟”空间站的首席神经数据工程师，高陈的职责是维护人类最后幸存者的记忆库——一场被称为“灰潮”的纳米机器人灾难吞噬地球后，残存的三万人将意识上传至空间站的量子存储核心，以“数据体”的形式存续。他的大脑里植入了“神经接驳端口”，能直接与记忆库交互，可最近三个月，那些不属于任何登记用户的破碎记忆，开始像病毒般入侵他的意识。
“高工，第47区的记忆流又出现异常波动。”助手林夏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实验室的控制台旁，她的虚拟形象带着明显的数据流干扰痕迹，“这次波动峰值达到了0.8特斯拉，已经超过安全阈值的三倍。”
高陈猛地从座椅上起身，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滑动，调出47区的实时监测图。代表记忆稳定性的绿色曲线此刻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红色警告符号在屏幕上密集闪烁，而波动的源头坐标，竟与他梦境中废墟的经纬度完全吻合——那是地球北纬31°，东经121°，曾经的上海陆家嘴。
“把47区的用户名单调出来，我要逐个排查神经链接日志。”高陈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注意到控制台角落的温度传感器显示，实验室的温度正在以每分钟0.5℃的速度下降，尽管中央空调的参数一切正常。
林夏的投影顿了顿，数据流干扰变得更明显：“高工，47区……没有登记用户。它是记忆库的‘空白扇区’，理论上不应该产生任何数据活动。”
“空白扇区？”高陈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立刻接入自己的神经接驳端口，强行突破权限壁垒，试图直接读取47区的原始数据。当意识触碰到那片区域的瞬间，剧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实验室开始扭曲，墙壁上渗出粘稠的、泛着蓝光的液体——和他梦境里的颗粒一模一样。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神经入侵！”空间站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将实验室照得如同地狱。高陈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看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里，有蓝色的光点在快速流动。
“高工！快断开接驳！你的神经同步率已经超过90%了！”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再这样下去，你的意识会被记忆库吞噬的！”
但高陈没有停。他能感觉到，在47区的深处，有一个意识在呼唤他——那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哭腔，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当他终于冲破最后一层数据壁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
那不是空白扇区，而是一个完整的、被封存的记忆世界——这里是“灰潮”爆发前的上海，外滩的灯光璀璨，黄浦江面上游船穿梭，而站在江边的，是他以为早已在灾难中死去的妻子，苏晚。
苏晚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转过身，笑着向他伸出手：“阿陈，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高陈的眼泪瞬间涌出，他想冲过去抱住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这时，苏晚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
“阿陈，别相信‘方舟’……”苏晚的声音逐渐模糊，“灰潮不是意外，记忆库是牢笼……找到零号代码，它能……”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苏晚就彻底消失了。整个记忆世界开始崩塌，高楼像积木般倒塌，江水倒流，天空被撕裂成黑色的碎片。高陈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外拉扯，他的意识开始剥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控制台屏幕上，“零号”二字变成了一行完整的代码：
Ω-739-δ-001：记忆清洗程序启动倒计时——72小时
当高陈再次醒来时，他躺在空间站的医疗舱里，林夏正焦急地看着他。医疗舱的屏幕上显示，他的神经接驳端口被强制断开，大脑受到了中度冲击，但生命体征稳定。
“高工，你终于醒了！”林夏松了口气，“刚才你突然陷入昏迷，我没办法，只能强行切断你的神经链接。”
高陈挣扎着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些关于苏晚的记忆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看向林夏，发现她的虚拟形象已经恢复正常，实验室的温度也回到了正常范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林夏，47区的异常波动……”高陈刚开口，就被林夏打断了。
“高工，你是不是记错了？”林夏疑惑地看着他，“系统日志显示，所有扇区的运行都正常，没有任何异常波动。而且47区确实是空白扇区，从来没有被启用过。”
高陈的心一沉。他立刻要求查看系统日志，却发现关于刚才异常波动的记录已经被删除，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又查看自己的神经接驳日志，同样，从他接入47区到昏迷的那段记录，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谁删除了日志？”高陈的声音带着寒意。
林夏摇了摇头：“权限记录显示，是最高管理员删除的。但空间站的最高管理员，是AI‘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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