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连日阴霾似乎被一道微弱却真切的光束刺破。曾克强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因父亲胡刚惨剧而封闭了内心世界的孩子——亮亮。他特意抽空去了一趟玩具反斗城，精心挑选了一把最新款的、看起来威风凛凛的电动冲锋枪，还配上了闪着红光的瞄准器和能发出模拟枪声的音效。

他再次来到医院，胡刚依旧沉睡，古莉在一旁默默垂泪。曾克强把包装精美的玩具盒递给蜷缩在角落椅子上的亮亮。

“亮亮，看，曾叔叔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小男孩起初依旧毫无反应，目光空洞地望着墙壁。曾克强也不急，自顾自地拆开包装，拿出那把造型逼真的冲锋枪，按下开关，枪身立刻亮起炫酷的蓝光，发出“哒哒哒”的模拟射击声和“Fire in the hole!”的电子音效。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效，似乎微微触动了他。亮亮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在了那把枪上。

曾克强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枪递过去。亮亮犹豫了很久，久到曾克强几乎要放弃时，一只小手慢慢地、试探性地伸了出来，握住了冰凉的枪身。

然后，曾克强看到了几乎让他这个硬汉眼眶发热的一幕——亮亮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开怀大笑，甚至算不上一个微笑，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但足以证明，那冰封的情感世界，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点点的暖意和生气。

“他……他笑了……”古莉捂住嘴，眼泪流得更凶，但这一次，是带着希望的泪水。

曾克强重重地拍了拍亮亮瘦弱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然而，刑警的休息时刻总是短暂得奢侈。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欣慰，新的警情就如同冰水般泼了下来。

市中心一家商业银行发生恶性抢劫案！一名蒙面劫匪持枪闯入，威胁柜台员交出现金，得手后迅速逃离。现场无人受伤，但一片狼藉，储户和工作人员受惊不小。

曾克强和季洁带队火速赶到。现场勘查、询问目击者、调取监控……一系列程序迅速展开。劫匪显然是有备而来，动作迅速，对银行内部结构似乎有一定了解，监控只拍到一个模糊的蒙面身影。

然而，在清理柜台时，技术队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在劫匪扔给柜员的那个装钱的袋子旁边，遗落了一张揉得有些发皱的纸条。纸条上，用钢笔清晰地写着一行字：“把錢裝進袋子裏，不許報警！”，落款是一个奇怪的符号。最关键的是，这些字，是用繁体字书写的！

在普遍使用简体字的内地，出现繁体字纸条，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它可能暗示着劫匪的文化背景、书写习惯，或者某种刻意为之的伪装。

“重点查这个纸条！笔迹、墨水、纸张来源，还有，为什么用繁体字？”曾克强捏着那张纸条，仿佛捏着打开谜团的钥匙。

笔迹鉴定和溯源工作紧张地进行。与此同时，对近期急需用钱、有作案动机人员的排查也在同步进行。纸条上的笔迹具有一定特点，书写者似乎有一定的旧学功底。结合繁体字这一特征，排查范围大大缩小。

很快，一个名叫张伟利的中年男人进入了警方视线。此人曾是中学语文老师，爱好文学，尤其痴迷古典文学和繁体字，近期因自费出版一本无人问津的诗集而负债累累，经济状况急剧恶化，周围人反映他最近情绪焦躁，四处借钱。

警方依法传唤了张伟利。面对突然上门的警察和那张熟悉的、写着自己笔迹的纸条复印件，张伟利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承认了自己因出版诗集耗尽积蓄、债台高筑，一时糊涂实施了抢劫。他交代，抢走的钱大约五万元，被他藏在了住处附近的垃圾箱后面。

然而，当警察带着他赶到藏钱地点时，那里却空空如也！钱不见了！

张伟利顿时傻了眼，瘫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发誓自己没有撒谎。难道他还有同伙？或者他又在耍花样？

经过对周围环境的仔细勘察和对附近居民的走访，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出现了：有目击者称，案发后不久，曾看到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在那个垃圾箱附近鬼鬼祟祟，似乎捡走了什么东西。

线索再次转变！抢劫犯抓到了，但赃款却被另一伙人“黑吃黑”了！这起银行抢劫案，背后竟然还牵扯出另一桩案中案！

就在曾克强他们全力追查那几名可能捡走赃款的民工时，季洁接到了幼儿园老师打来的紧急电话——她一直帮忙照看的、好友的女儿多多，在幼儿园突然发高烧，体温烧到了39.5度！

季洁的心瞬间揪紧了。她向郑一民简单汇报后，立刻飞车赶往幼儿园。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已将这个失去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的孩子视如己出。看到多多小脸烧得通红，蔫蔫地趴在老师怀里，嘴里无意识地哼着“季阿姨”，季洁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一把抱起孩子，冲向医院，一路上不停地安抚着：“多多不怕，季阿姨在，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挂号、急诊、验血、打点滴……季洁守在病床前，握着多多滚烫的小手，一夜未眠。那种发自内心的焦急和心疼，完全是一个母亲的反应。多日的相处，早已让她们之间产生了深厚的、超越血缘的感情。这份柔情，与她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女刑警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让她的人物更加丰满和真实。

银行抢劫案的侦查工作并未停歇。根据张伟利的描述和目击者提供的线索，警方很快锁定了三名近期在银行附近工地打工的河北籍民工：王胜利、李满仓（王胜利的表弟）、赵宝柱。此三人案发后行为异常，突然辞工，似乎准备离开本市。

警方立即对三人进行布控和追捕。然而，就在追捕过程中，又一起命案发生了——在市郊一条污浊的河边，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经辨认，死者正是三名民工之一的李满仓！死因是头部遭受重击后溺水身亡。

是分赃不均内讧？还是遭到了灭口？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通过技术手段和严密排查，警方最终在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将主犯王胜利和从犯赵宝柱抓获。在强大的审讯攻势和确凿的证据面前，王胜利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他们三人确实意外捡到了张伟利藏匿的赃款，见钱眼开，决定私分后跑路。但在分钱时，王胜利与表弟李满仓因分配多寡发生激烈争执，王胜利失手用砖头将李满仓打昏后推入河中溺死。随后，他威胁赵宝柱一起潜逃。

至此，银行抢劫案及其引发的连环案，终于真相大白。张伟利因抢劫罪被捕，王胜利因故意杀人罪、盗窃罪被捕，赵宝柱也因窝藏、包庇罪难逃法网。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种新型的、规模庞大的犯罪活动又悄然浮出水面，引起了市领导的高度重视——“亚洲杯”足球赛期间，地下赌球活动异常猖獗，涉案资金流动巨大，背后可能隐藏着庞大的犯罪网络。

重案六组临危受命，介入调查。这类案件侦查难度极大，网络隐蔽，资金流向复杂。警方从资金流、信息流入手，线上线下同时布控。经过艰苦卓绝的侦查，一个化名为“贝肯鲍尔”（取自德国足球皇帝之名）、在本市地下赌球圈内声名显赫、操纵着极大盘口的大庄家，终于露出了水面。

此人极其狡猾，反侦察意识强，行踪不定。警方精心设计了一个诱捕方案，利用一场关键比赛，假装成大赌客，引蛇出洞。

收网行动在郊区一栋看似普通的别墅里进行。当化装成赌客的刑警与“贝肯鲍尔”完成一笔巨额“交易”，证据固定后，埋伏在外的曾克强、季洁等人破门而入！

“别动！警察！”

那个坐在电脑前、正指挥着庞大赌球网络的“贝肯鲍尔”，愕然回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警方当场查获大量电脑、账本、银行卡和现金。这个利用球迷热情和赌徒心理疯狂敛财的重大赌球团伙，被一举捣毁。

案件一一告破，但刑警们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悦。无论是亮亮那艰难露出的笑容，多多病中的依赖，还是张伟利的文人沦落、王胜利的见财起意手足相残，亦或是“贝肯鲍尔”赌局背后的倾家荡产……这一切，都让他们更深刻地体会到，这份工作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冰冷的案件，更是案件背后复杂的人性与社会百态。他们收拾心情，准备迎接下一个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