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轻掠,树影摇曳,仿佛连空气都在屏息等待。西西忽然停下,眼神清澈却带着不容迟疑的坚定。她直视着傅隆生,声音不高,却像一粒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干爹,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的语气没有犹豫,仿佛早已在心里排练过千百遍,只是在等一个答案。那句“我们”说得格外清晰——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们”,像在宣告一种羁绊,一种共同奔赴的决心。
傅隆生闻言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深邃,像是穿透了时间,落在某个遥远的节点上。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权衡天时、地利、人心,最终,声音低沉而笃定地落下:
“凌晨三点。”
那四个字,像四颗钉子,一字一顿地钉进寂静的夜里。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情绪,却重若千钧。
西西轻轻吸了口气,睫毛微颤,随即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不是轻松,而是释然。她知道,这个时间不是随意定的。凌晨三点,是黑夜最深沉的时刻,是守备最松懈的缝隙,也是灵魂最接近真实的时候。那时,城市沉睡,谎言休憩,而他们,将悄然启程。
她转身走向房间,脚步轻却坚定,背影在昏光中拉得很长,仿佛已经提前走入了那场未知的旅途。
钟表的指针,正无声地向午夜之后挪动——距离凌晨三点,只剩下十几个小时。
窗外,城市在低语——远处车流如溪水般流淌,霓虹灯在薄雾中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海。西西的房间像一座被温柔包裹的孤岛,台灯洒下暖黄的光晕,映照着摊开的行李箱和散落的衣物。她正将一件折叠整齐的潜水服轻轻放入箱底,动作轻柔,仿佛在安放一段深藏于心的梦。她的指尖在那件浅蓝色连衣裙上停留了一瞬,像是触碰某个被遗忘的季节。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声响,只有光影微微晃动。小辛倚在门框上,穿着那件她熟悉的旧卫衣,袖口已经磨得发白。他望着她,眼神里有倦意,也有藏不住的温柔。
“你的行李准备好了吗?”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夜的静谧,“可别落下什么东西。”
小辛走近,脚步轻缓,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要是落了,用你的不就好了?反正……我们是一起的。”他笑得狡黠,像少年时偷吃她碗里最后一块糖。
她轻轻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笑了,眼角微微弯起:“你啊……总这么赖皮。”可那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他们都知道,这次的任务不一样。不是短途侦查,不是边境潜伏,而是深入东南亚,伪装、渗透、随时可能失联。她穿裙子,不是为了美,而是为了成为“那个人”——一个在酒会中游走、在权贵间周旋的“交际花”,一个他必须眼睁睁看着她被他人注视的“角色”。
他目光一转,落在行李箱角落——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静静躺着,像一片被收藏的晴空。他怔了怔,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姐姐,我好久都没见过你穿裙子了。”
她动作一顿,指尖轻轻抚过裙摆,像是在确认某种真实。然后她抬眼,带着一丝调侃,也带着一丝自嘲:“你不用着急,做任务的时候我天天穿。战术裙装,高跟鞋、鱼尾裙、露背设计……够亮眼吧?够吸引目标注意吧?”
他笑出声,可那笑声里没有轻松。他知道,那“亮眼”背后,是她必须承受的目光、试探、甚至危险。他忽然俯身,将脸埋进她的发间,低声说:“可我只想看你为自己穿裙子。”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靠进他怀里,像一条终于游回港湾的鱼。
她合上行李箱,拉链闭合的“咔哒”声,像一声倒计时的开始。她起身,轻声说:“去关灯吧。”
他乖乖照做,手指在开关上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拖延这黑暗降临前的最后光明。灯灭,房间陷入沉寂。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缕微光悄然亮起——是她床头那盏旧式小夜灯,造型是一只玻璃海马,内部镶嵌着微型投影仪。她轻轻一按,整个房间瞬间被点亮——不是刺眼的光,而是流动的、波光粼粼的蓝绿色光晕,如潮水般在天花板与墙壁上缓缓游动。
珊瑚在墙上游弋,鱼群在天花板上穿梭,光影如浪,轻轻拍打着他们的梦境。一只发光的水母缓缓飘过,像一颗漂浮的星。
“睁开眼睛吧。”她靠在他怀里,轻声说。
他睁开眼,瞳孔里映出那片流动的海洋,惊讶与温柔交织:“这……是我们上次在冲绳说的那个小夜灯?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去看真正的海底,就用它造一片属于我们的海。”
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嗯,我一直留着。说好要一起看海底世界的。”
她慢慢挪动身子,轻轻靠进他怀里,像一条终于找到归处的鱼。他顺势将她搂紧,手臂环绕,像为她筑起一道堤岸。
她仰头望着那片光影,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好想去潜水啊……我最喜欢游泳,在大海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低头看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在倾听整个世界的回音。
“因为……”她闭上眼,仿佛已置身深海,“我能感受到大海的心跳。它一下一下地搏动,像地球在呼吸。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游,而是和整个世界在一起。它托着我,告诉我:别怕,你在它心里。那种感觉……像被整个宇宙温柔地抱着。”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可每次任务,我都在‘演’。演一个别人想看的我。只有在海里,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没有伪装,没有任务,没有代号。我只是我,一条鱼,一片浪,一滴水。”
他听着,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想把自己也变成那片海,成为她可以依靠的深度。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轻得像浪花轻触礁石。
“等这次任务结束,”他低声说,“我陪你去帕劳。我们租一艘小船,潜到最深的地方。你游泳,我在旁边看着。不拍照,不记录,不汇报。就我们两个,和大海。”
她笑了,眼角有微光闪动:“你说真的?”
“真的。”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我发誓。等你游的时候,我会在水面上,看着你像一道光一样游向深处。然后,我跳下去,追你。”
她终于彻底放松,整个人陷进他怀里,像终于卸下所有防备。他们躺在自己的海底世界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像听着两颗心在潮汐中同步跳动。
光影流转,一只虚拟的海龟缓缓游过天花板,背上驮着星光。她轻声说:“其实……我最怕的不是任务,不是危险。我怕的是,有一天,我演得太久,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我其实也喜欢穿裙子,喜欢看日落,喜欢在海里听心跳。”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不会的。因为你每次闭眼,我都会为你点亮这片海。只要你还记得这片光,你就还是你。”
房间里,光影依旧流动,鱼群无声游过。他们躺在自己的海底世界里,像两个不愿醒来的梦。
而远方,东南亚的热带海域正等待着他们——但此刻,这片由爱与光影织就的海底,已足够深,足够暖,容得下所有未说出口的牵挂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