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阿曼岛的上空。东翼三楼307房间的窗帘被仔细拉拢,只余一道细缝,透进远处“海之冠”酒店的微光,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房间内,空气凝滞,弥漫着金属、火药与淡淡烟草混合的气息。一台黑色的加密终端在桌上无声运转,屏幕蓝光幽幽,映照出熙蒙专注的侧脸——他指尖如飞,在层层加密的数据流中穿行,仿佛在解剖一头沉睡的巨兽的神经。
西西和胡枫推门而入,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像为这间密室落下最后一道封印。
“回来了?”熙蒙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却清晰,“我刚截获一段加密通讯,来自酒店地下B1的私人服务器。信号源跳转了七次,但最终指向一个IP——注册地在塞浦路斯,但真实位置,就在岛上。”
西西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动作从容。她走到桌前,目光扫过屏幕数据,眉梢微动——那一瞬的停顿,只有胡枫注意到了。她不是在看代码,而是在读人的行为模式。
“黄沧海的生物识别记录显示,他每天凌晨2:17准时进入酒店健身房,”西西忽然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但监控里,他从不锻炼,只是坐在跑步机上发呆,盯着墙上的时钟。这不是习惯,是仪式——他在等信号。”
熙蒙一怔,回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他发呆?”
西西轻笑:“我学心理的。人的微表情、肢体语言、注意力分布,比数据更真实。他在等某个时间点,某个触发机制。他不是在控制行动,而是在被控制。”
房间内一片寂静。连正在擦拭枪管的特工都停下了手。
胡枫靠在墙边,凝视着西西:“所以……他不是主谋,是棋子?”
“更准确地说,是被催眠的执行者。”西西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迅速画出一个行为模型图,“反复、刻板、时间精准——这是典型的暗示后行为特征。黛芙妮如果真如你所说,五年前就布局,那她早就不是那个被放逐的弱女子。她可能接受了某种心理操控训练,甚至……本身就是行为心理学的高手。”
她顿了顿,笔尖点在图中央:“她利用黄沧海对她的依恋,或债务,或把柄,植入了‘触发指令’。比如,凌晨2:17,某个特定时间,某个特定动作——他就自动执行任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熙蒙倒吸一口冷气:“所以,我们追的,不是一个清醒的间谍,而是一个……被编程的人?”
“对。”西西眼神冷冽,“而真正可怕的是——操控他的人,知道我们也会查他。 所以,总统套房的奢华、面膜、红酒,都是表演。她在告诉我们:‘看,我的人很张扬,很容易找。’——这是反向诱导,让我们以为她藏得浅,实则,她藏得极深。”
她转身,拿起桌上一把格洛克17,沉甸甸的重量在掌心稳稳落下。她拉动套筒,检查弹膛,随后抬起手臂,枪口轻轻一偏,对准角落里那只青瓷花瓶——花瓶中插着几支干枯的椰枝,像某种古老仪式的祭品。
她眯起眼,瞄准,指尖轻扣扳机,却未击发。
“西西,你又来了。”胡枫叹笑,“拿花瓶练枪,下次该打碎了。”
“不会。”她淡淡道,枪口纹丝不动,“我从不打错目标。就像我从不误判人心。”
她缓缓放下枪,轻轻吹了口气,仿佛在拂去枪管上的尘埃,随即转身,将枪放回桌上,声音沉稳如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他们玩心理战,我们就用心理战回敬。熙蒙,把黄沧海的行程泄露给酒店安保,就说他涉嫌盗窃宾客财物,让保安去‘请’他谈话。”
“他会否认。”熙蒙说。
“当然。”西西冷笑,“但他会慌。而慌乱的人,最容易暴露联系人。我们就在他慌的时候,盯死他的通讯记录——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关的短消息、表情包、甚至点赞记录。人在焦虑时,会无意识地寻求确认。”
胡枫笑了:“所以,我们不是在等他犯错,而是在诱导他暴露本能反应?”
“没错。”西西走到白板前,写下两个字:“心锚。每个人都有心理锚点——恐惧、欲望、执念。黛芙妮的锚,是被家族抛弃的耻辱。她不会只满足于复仇,她要的是被看见,被承认。所以,她一定会在关键时刻现身——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了见证自己的胜利。”
她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不抓她,我们等她自己走进光里。”
角落里,特工合上武器箱:“装备就绪。”
西西走向房门,手按在门把上,回头看了眼那只为她挡过子弹的花瓶,轻声道:“有些东西,看似脆弱,却最经得起风雨。就像我们。”
就在这时——
“叮——”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像一把银针扎进紧绷的神经。
熙蒙迅速接通,开启外放。电流声中,小辛的声音传来,背景是夜市鼎沸的人声——烤肉的滋响、铜铃的轻颤、异域歌谣的吟唱,还有孩童的嬉笑,像一场热闹的假面舞会。
“西西,是我,小辛。”她呼吸微促,“我在老夜市,我看到伊布拉希姆了——他穿着米白色长袍,头戴金线刺绣的塔基亚帽,身边跟着两个年轻女人,肯定是莉莉和露露。杰瑞也来了,穿深灰立领西装,正和李茶站在香料摊前说话,他们看起来……像一家人。”
众人屏息。
西西缓缓走近,指尖轻敲桌面,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你确定?伊布拉希姆三个月前在迪拜医院登记了心脏搭桥手术,术后禁行长途旅行,更别说这种高温高湿的环境。莉莉和露露自从家族分裂后就失联了,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录了像。”小辛迅速上传文件,“你看,伊布拉希姆亲手给莉莉挑了一串椰糖葫芦,露露还笑着推了他一下。杰瑞和李茶在挑藏红花,动作自然,不像演戏。”
视频投影在墙,画面晃动却清晰:老人慈祥微笑,两个女子依偎左右,杰瑞与李茶并肩而立,低声交谈。李茶抬手撩发,腕间银镯轻响,神情恬淡,仿佛只是寻常家庭出游。
“太完美了。”西西忽然冷笑,“完美得不像真实。”
她走近屏幕,指尖点在伊布拉希姆的手腕:“看,他戴的是‘Nebula Health Band’,能实时监测生命体征。但术后患者需每日定时回传数据,而这个手环的信号源IP,是伪造的——来自塞浦路斯的虚拟服务器。他在伪装健康。”
她又指向莉莉:“她接过糖葫芦时,用的是左手。可她的医疗档案写明,左臂曾在车祸中骨折,神经受损,惯用右手。她连自己的习惯都忘了。”
胡枫皱眉:“替身?”
“不。”西西摇头,眼神如刀,“是行为复制。有人研究过伊布拉希姆家族的影像资料,甚至获取了他们的行为模式数据库。这些人不是长得像,是被训练成像。他们知道我们查得深,所以细节也做足——但人心,不是数据能复制的。”
熙蒙迅速调出步态分析系统:“真实伊布拉希姆走路时,右脚会轻微拖地,因旧伤。视频中这个人,步伐均匀,重心稳定——是健康人,或经过特殊训练的模仿者。”
“还有李茶。”西西声音更低,“她和杰瑞站得很近,但没有夫妻间的随意触碰。他们交谈时,眼神交汇频率过高,像在确认暗号。这不是重逢,是接头。”
她猛然抬头,对电话道:“小辛,听好了——你继续隐蔽,别靠近。拍下他们离开的路线,尤其是有没有人固定时间点出现,比如清洁工、摊主、或巡逻保安。另外,注意李茶的手机——如果她每十分钟看一次屏幕,或在特定时间发送消息,那她就是中继节点。”
“明白。”小辛低语,“他们正往夜市东口走,一辆黑色商务车在等,车牌被泥遮住。”
“别跟太近。”西西警告,“这可能是诱捕局。他们知道我们在找伊布拉希姆,所以故意放风,让我们以为主线在夜市,实则——真正的行动,正在别处发生。”
电话挂断。
房间陷入沉默。
胡枫沉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放着不管?”
“不。”西西走到白板前,迅速画出三线并行图,“第一线,小辛继续监控,但只收集信息,不介入;第二线,熙蒙黑进夜市所有监控,追踪那辆商务车的最终去向;第三线——我们去婚礼现场。见真正的他们。”
“婚礼?”熙蒙一怔。
“对。”西西眼神如炬,“如果伊布拉希姆‘现身’是为了转移视线,那他们真正要掩护的,一定是不能被干扰的事。而今晚,岛上唯一不能被打断的,就是他女儿露露那场价值三亿的海湾婚礼。他们要动手,就在今晚。”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且……我怀疑,黛芙妮根本没离开过。她就在婚礼现场,以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名字,静静地看着我们奔波、追查、误入歧途。”
熙蒙瞳孔一缩:“你是说……她已经混进去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西西指向白板上的宾客名单,“你们看,婚礼主办方临时增加了一个‘文化顾问’,名叫‘娜塔莎·林’,背景模糊,只说来自新加坡。但她的签证记录,是三天前从塞浦路斯入境——和那个伪造IP的服务器,是同一个源头。”
“黛芙妮……她改头换面,成了婚礼的‘自己人’。”胡枫喃喃。
“所以,她不需要潜入。”西西冷笑,“她早就站在光里,而我们,还在黑暗中找影子。”
她拿起枪,缓缓上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他们忘了——我学心理的,最懂人什么时候在扮演角色,也最懂——什么时候,该撕开伪装。”
胡枫笑了,拿起自己的装备:“那还等什么?”
“等一个信号。”西西望向窗外夜空,远处婚礼的灯光如星河般璀璨,“等小辛传来李茶发送消息的那一刻——那就是他们露出破绽的开始。而那时,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