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养分

世王的指尖，那一点微弱的金色光晕几乎要散尽，脆弱得如同朝露，却奇异地穿透了他周身萦绕的、足以湮灭星辰的绝对死寂。那光芒里，有最纯粹的人类情感的温度，有笨拙却坚韧的勇气，还有……一丝被强行斩断的、与花蕾堡那个正在疯癫咆哮的仙子相连的契约残痕。

他巨大的手掌缓缓合拢，并非捏碎，而是以一种近乎亵渎神圣的温柔，将那缕残魂包裹、温养。毁灭的化身，此刻却在小心翼翼地呵护一点微弱的生息。

下方垂首的十阶法相，身形在绝对的寂静中绷得更紧。他们感知不到那缕残魂的具体，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座上那亘古不变的存在，其核心散发出的波动……变了。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绝望的虚无与终结，反而掺入了一丝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存在”。一种锚定般的凝实感。

“还不够……”世王低沉的声音在殿堂中回荡，不再是毁灭的宣判，而像是对掌中物的低语，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偏执的耐心，“这点碎片……太脆弱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的阻隔，落在那片已化为狂暴能量漩涡的花蕾堡废墟。

“需要更多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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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蕾堡的毁灭已臻极致。

水清漓的血色潮汐与金离瞳的黄金剑影疯狂对撞，能量的乱流撕碎一切可见与不可见之物。大地龟裂，天空被染上不祥的猩红与暗金。圣级仙子的怒火毫无保留，仙境在这碰撞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在这毁灭风暴的正中心，罗丽的存在本身已成了一场灾难。

她根本不在乎那两位顶尖仙子的对抗，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在这力量撕扯中粉身碎骨。她只是疯狂地、执拗地挥动着手中那柄染血的金骨宝剑，每一次劈砍都燃烧着心口那颗心脏的力量——王默的心脏。

“出来！都出来啊！”她嘶吼着，暗红的仙力如同沸腾的沥青，从她体内不断涌出，侵蚀着周围的一切，“曼多拉！辛灵！时间使者！所有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看着她去死的！都给我滚出来！”

一道血色的水刃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发丝，瞬间湮灭。她毫不在意，反手一剑劈开砸落的、附着金色仙力的巨石。

“罗丽！停下！你会死的！”金离瞳试图靠近她，却被水清漓更加狂暴的攻击逼退。水王子的理智显然已经彻底蒸发，他的攻击不再区分目标，凡是阻碍他毁灭这一切的，都是敌人。

“死？”罗丽的笑声比哭更难听，她甚至主动迎向一道席卷而来的血色浪涛，金骨剑狠狠斩下，将其一分为二，自身也被那反震之力震得口溢鲜血，那血落在地上，竟也开出一小片转瞬即逝的血色玫瑰，“我早就该死了！该死的是你们！是这个世界！”

她心口处的搏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滚烫，那颗人类的心脏在她仙子的躯壳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王默记忆碎片更汹涌的冲刷，那些温暖的、明亮的过往，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凌迟着她仅剩的意识。

“默默……你看……他们在打……”她忽然又像是清醒了一瞬，动作慢了下来，痴痴地看着混乱的战场，看着水王子血红的眸子和金离瞳焦灼的脸，声音变得轻柔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他们现在打有什么用呢？你都不在了……”

这种恍惚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更深的疯狂吞噬了她。

她猛地举起金骨剑，不是冲向任何人，而是将剑尖对准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

“既然这颗心是你给的……”她眼中是极致痛苦后的空茫，“那我还给你……我这就来陪你……”

“不！！！”金离瞳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水清漓的攻击，黄金熔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爆发，硬生生撞开血色的狂潮，朝着罗丽扑去！

水清漓的血眸也猛地一凝，那自毁的动作似乎也刺痛了他疯狂的神经，攻势有了一瞬的凝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粉色光屏障，突兀地出现在罗丽身前，堪堪挡住了她刺向心口的剑尖。

与此同时，另一道蕴含着空间折叠之力的法术精准地套向水清漓，试图强行将他从那狂暴的状态中暂时隔离。

“叶罗丽魔法——” “叶罗丽魔法——！”

两个声音，带着无比的焦急与痛心，同时响起。

破碎的城堡入口处，辛灵仙子手持发簪魔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悲痛与急切。她的身边，是同样震惊万分、强行开辟空间赶来的时间使者舒言，以及颜爵、毒夕绯、灵公主等几位被这毁天灭地动静惊动的灵犀阁成员。

他们终于赶到，看到的却是一片真正的末日景象，以及中心那个举剑自戕、状若疯魔的罗丽。

“罗丽！不要！”辛灵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看到了地上那几朵刺目的血玫瑰，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人类气息消散后的空无，更感受到了罗丽心口处那颗……属于人类的、正在疯狂燃烧的心脏！

“王默她……”灵公主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哀伤。

罗丽刺下的剑被那粉色屏障所阻，她僵了一下，缓缓地、极其迟钝地转过头，看向赶来的辛灵等人。她的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的脸，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回忆。

然后，她脸上的空茫褪去，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恨意重新凝聚。

“你们……”她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诅咒，“来了啊……”

“正好……”

她猛地抽回剑，指向所有来人，暗红的仙力再次暴涨，甚至压过了心口人类心脏能提供的极限，她的发梢开始变得灰白，她在透支生命本源！

“省得我去找了……”

“都给她——陪葬吧！！！”

暗红的毁灭洪流，混合着金骨宝剑的无匹锋锐，如同决堤的冥河，朝着刚刚赶到的辛灵、舒言以及灵犀阁众人奔涌而去！

这一次，她的攻击，带上了真正不惜同归于尽的、彻底疯狂的灭绝意味！

而与此同时，净水湖底。

水清漓周身被暂时禁锢的空间之力开始剧烈震颤，出现裂痕。他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罗丽的方向，看着她不惜一切地燃烧，看着那抹熟悉的、让他心脏撕裂的疯狂。

他体内的某种界限，咔嚓一声，彻底崩断。

净水湖的湖心深处，那枚一直被他小心珍藏、蕴含着水之本源力量的灵丹——水玲珑，开始不受控制地逆向旋转，最深沉的湖底，一丝被永恒封印的、代表着海洋最原始暴怒与吞噬的暗黑之力，悄然苏醒，顺着水流，缠绕上他的指尖。

禁忌之地。

世王合拢的巨掌中，那缕微弱的金色残魂轻轻跳动了一下，仿佛被下方仙境那滔天的恨意与绝望所滋养。

他亘古不变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