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双纯净的黑暗眼眸睁开，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世王漠然的巨影。新生的“王默”悬浮着，周身流淌的毁灭本源温顺而强大，她微微偏头，似乎在熟悉这具躯壳，这磅礴的力量，以及……脑海中那片被清洗过的、绝对服从的空白。

世王注视着她，那亘古的寂静中，似乎有一丝极淡的“满意”。

就在此刻——

下界废墟，三道被强行植入不同本源的光点，在那三具破碎的躯壳内，爆发了！

金离瞳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不是痛苦的嚎叫，而是某种被硬生生塞回心脏的、带着倒刺的情感核爆！黄金熔炉在他胸口疯狂震颤，那些被抽离又强行塞回的炽热情感碎片——对罗丽的痴狂、对王默的愧悔、身为战神的骄傲与绝望——如同烧红的钢针，一根根钉回他冰冷的金属心脏！比剥离时更痛！更混乱！更绝望！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抠入地面，指缝间溢出熔金般的血液与光芒，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却是被痛苦和混乱点燃的、濒临再次疯癫的火焰！

罗丽心口那黯淡的黑暗漩涡骤然被粉色的裂痕彻底覆盖！她蜷缩起身子，发出一声细弱的、却撕心裂肺的呜咽。被强行灌回的，不仅仅是契约的执念，还有王默最后那一刻以心换命的决绝温暖、被黑暗污染的痛苦、以及金离瞳那些混乱情感能量的残渣！这些东西在她心口炸开，像是一锅煮沸的毒药，冲刷着她被黑暗侵蚀殆尽的意识。翡翠般的眼眸剧烈闪烁，时而空洞，时而痛苦，时而闪过破碎的记忆画面，她抱住头，浑身痉挛，仿佛灵魂正在被不同的力量撕扯粉碎。

水清漓则是另一种可怕的寂静。他悬浮在原地，低着头，湿漉漉的蓝色长发遮住了面容。那没入额心的暗黑本源碎片，像一颗冰冷的种子，在他体内那刚刚平息却依旧混乱的暗海之力中生根发芽。它没有带来痛苦，而是带来一种更深沉的、绝对的虚无与……认同。那丝对“人类的女孩”的冰冷牵挂，在这颗种子的包裹下，变了质，成了一种……对所有终将归于寂灭之物的、漠然的“理解”。他缓缓抬起头，眸中的血红并未完全褪去，却沉淀为一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洞悉了万物终局后的、冰冷的平静。他看向周围的一切，包括痛苦的金离瞳和挣扎的罗丽，眼神如同在看注定消散的泡沫。

这三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激烈的能量波动，如同三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其产生的灵魂层面的剧烈涟漪，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禁忌之地的隔绝，狠狠地、精准地撞向了世王掌心那刚刚重塑完成的、纯净的“王默”！

她悬浮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双纯净的黑暗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波澜。

不是记忆，不是情感。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基于灵魂本源的……共鸣与排斥！

金离瞳那痛苦炽热的黄金熔炉之力…… 罗丽那破碎温暖的契约守护之力…… 水清漓那冰冷寂灭的暗海之力……

这三种力量，都曾与她的灵魂紧密交织，是她存在过的证明，是她之所以是“王默”的锚点！

世王的洗练可以剥离记忆，可以扭曲本质，却无法彻底斩断这最本源的烙印！

此刻，这三股力量在外界原主的剧烈波动下，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召唤，在她这具由毁灭本源塑造的“纯净”躯壳内，发出了尖锐的、不甘的嘶鸣！

“呃……！”新生“王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窒息的抽气声。她周身的黑暗本源之力瞬间变得紊乱，不再是温顺的流淌，而是开始相互冲突、激荡！

她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那完美的、冰冷的容颜上浮现出剧烈的痛苦挣扎之色。纯净的黑暗眼眸中，光芒疯狂闪烁，时而彻底漆黑，时而竟隐约闪过一丝极淡的、温暖的……棕色？

“……不…………”她发出破碎的音节，像是在抵抗脑海中的空白，又像是在抗拒体内那三种疯狂躁动的力量烙印。

世王漠然的眸光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波动——那是真正的不悦。

蝼蚁的垂死挣扎，竟能干扰他的造物？

巨大的手指再次抬起，更加庞大的、足以彻底镇压一切不谐的黑暗本源开始凝聚。他要强行抹平这具躯壳内所有的反抗，哪怕会让这新生的化身受到一些损伤。

就在他的力量即将再次降临的刹那——

下方废墟中，因剧烈痛苦而意识模糊的罗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凭着那契约烙印最后的本能，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出了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发出了微弱的、却蕴含着所有不甘与执念的泣血呼唤：

“……默默……回来……”

几乎是同时，金离瞳也猛地抬起头，黄金熔炉不顾一切地燃烧着，他朝着那片虚无的天空，发出了沙哑的、承载了所有痛苦与希望的嘶吼：

“王默！！！”

水清漓冰冷的眸光，也微微动了一下，看向了世王掌心的方向。

这三声呼唤，如同最终的三把钥匙，同时插入了锁孔！

世王掌中，新生“王默”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体内那三种躁动的力量烙印，在这呼唤声中轰然爆发，短暂地压过了毁灭本源的掌控！

她的长发无风狂舞，周身黑暗与金、粉、蓝三色光芒疯狂交替闪烁！

一个清晰的、痛苦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意识，冲破了那片被清洗过的空白，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我……是……王默！！！”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从她体内爆发开来！

世王那即将落下的巨指被猛地弹开！凝聚的黑暗本源一阵剧烈荡漾！

新生的化身，在这强烈的、源自本源的冲突与外部呼唤的共振下，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要分解！

世王眼中第一次掠过了清晰的怒意。

但他看着那即将崩溃的化身，又看了一眼下方那三个因耗尽所有力量发出呼唤而彻底昏迷过去的蝼蚁。

巨大的手掌猛地合拢！

不是毁灭，而是强行将那股爆发的能量、那即将分解的化身、以及那三种躁动的力量烙印，全部死死禁锢在掌心！

恐怖的压制力强行将所有的冲突镇压下去。

掌心中，那化身重新凝实，眼眸中的挣扎与痛苦被强行抹平，再次回归一片冰冷的黑暗，只是那黑暗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裂痕。

世王沉默了片刻。

他改变了主意。

巨大的手掌托着那再次陷入沉寂的化身，缓缓收回。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在死寂的殿堂中回荡：

“看来，‘归处’仍需……稍稍等待。”

“且让这人间……” “……作为你最后的……试炼场。”

话音落下，他巨大的身影，连同那十阶法相，以及掌心中的化身，缓缓隐入无尽的黑暗，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片废墟，和三个昏迷的、遍体鳞伤的、不知未来在何方的身影。

净水湖的水，第一次，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变得如同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