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敲门声（上）

三个月前。

夏末秋初的夜晚，城市依旧残留着白日的燥热，但晚风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位于城市边缘的“零点酒吧”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重低音的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混杂着酒精、香水和各种欲望的气息，构成一种廉价的迷醉氛围。

凌曜坐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一条腿曲起踩在吧台凳的横栏上，另一条长腿随意地支在地上。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外面套着件敞开的机车夹克，下身是破洞牛仔裤和马丁靴，一身打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目光。他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个酒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却一口没喝。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打盹的豹子，但偶尔扫视周围时，却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厌烦。

“帅哥，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请你一杯？”一个穿着性感的女人端着酒杯靠近，声音甜腻。

凌曜眼皮都没抬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似乎没遇到过这么不给面子的，悻悻地骂了句“神经病”，扭着腰走了。

凌曜嗤笑一声，继续转着他的杯子。他对这些庸俗的搭讪和喧嚣的环境感到极度不耐，来这里只是为了等一个人，一个据说能给他提供“高薪兼职”的家伙。要不是最近手头紧得厉害，他绝不会踏进这种地方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好的人迟迟未到。凌曜的耐心逐渐告罄，眉头越皱越紧，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酒保都不敢轻易靠近。

就在他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男人瞬间吸引了凌曜的注意。

并非因为对方有多张扬，恰恰相反。

来人穿着一件质感良好的浅灰色衬衫，袖子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处，露出一截手腕和一款低调奢华的腕表。下身是合身的深色西裤，皮鞋一尘不染。他看起来三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但极其冷淡，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是结冰的湖面。

他与这个嘈杂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到了极点，仿佛走错了片场。但他身上那种沉稳内敛、甚至略带压迫感的气质，又让周围不自觉的安静了几分。

男人目光在酒吧内扫视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凌曜身上。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过来。

脚步声沉稳，一步步，像是踩在某种节拍上。

他在凌曜面前站定，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凌曜？”

凌曜挑眉，放肆地上下打量着他，从一丝不乱的头发看到擦得锃亮的鞋尖，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是我。你就是那个在电话里吹得天花乱坠的……沈主任？”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明显的不逊。

沈酌对于他的态度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沈酌。‘特调处’负责人。”他递过来一张名片，材质特殊，触手微凉，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沈酌”和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没有任何头衔和单位名称。

“特调处？”凌曜接过名片，用手指弹了弹，嗤笑，“没听过。调查什么的？婚外情还是商业间谍？”

“调查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件。”沈酌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你的资料我看过。凌曜，二十二岁，无固定职业，擅长……解决麻烦。拥有极高的危险感知力和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尤其是恢复能力。”他的目光落在凌曜的手臂上，那里前几天因为一场“意外”留下的狰狞伤口，此刻已经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粉色印记。

凌曜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危险，像被触及逆鳞的野兽。他放下踩在横栏上的腿，身体微微前倾，逼近沈酌，声音压低了，却带着威胁：“你调查我？”

“必要的背景审查。”沈酌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平静地回视着凌曜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我们需要你这种有‘特殊才能’的人。”

“我们？”凌曜冷笑，“谁跟你是‘我们’？老子对给你们这种藏头露尾的部门打工没兴趣。”他说着就要起身。

“月薪十万起步，奖金另算，解决特殊事件有高额补贴。配备专用车辆和装备，行动自由度很高，只需要在必要时接受我的指令。”沈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酒吧的音乐，“当然，危险性也相应很高。可能会死。”

凌曜准备离开的动作顿住了。

钱很多。自由度很高。可能会死。

前两点很诱人，最后一点……他根本不在乎。

他重新坐了下来，眼神里的敌意和玩世不恭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探究：“具体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我可不干。”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沈酌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酒吧迷离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处理现有的法律和常识无法解释的事件。比如，”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比如最近发生在城西老居民区的那几起‘夜半叩门’事件。”

凌曜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城西的怪事，他略有耳闻。据说最近一个月，那片老旧的居民楼里，连续有三户人家在深夜听到诡异的叩门声。敲门声极有规律，不疾不徐，但通过猫眼看去，门外空无一人。有人不堪其扰开了门，之后便彻底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调查后毫无线索，只能列为悬案。

民间传言，那是鬼敲门，索命来的。

“有点意思。”凌曜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是一种面对危险时异于常人的亢奋，“你们觉得那不是人为的？”

“所有的物理证据都显示，敲门时，门外确实没有任何‘实体’存在。”沈酌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而失踪者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曾在失踪前一段时间，收到过一份匿名邮寄的旧报纸。”

“旧报纸？”

“嗯。日期是二十年前的同一份《都市晚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则关于一场意外火灾的新闻报道。”沈酌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凌曜面前。

照片上是一份泛黄的报纸，日期是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社会新闻版块，一则不起眼的报道被刺目的红圈圈出：【昨夜城西民居楼突发大火，一家三口不幸罹难】。配图是一栋被烧得漆黑的居民楼，窗户像黑洞洞的眼睛。

凌曜拿起照片，仔细看着。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上那栋烧焦的楼房，眉头微微皱起。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不适的阴冷感，顺着相纸传递到他的指尖。

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更虚无缥缈的恶意。

“有点意思。”他重复了一遍，但语气已经完全不同，充满了探究的欲望，“你们找到那栋楼了？”

“找到了。就是现在发生敲门事件的那栋楼。”沈酌看着他，“那场火灾后，那栋楼翻新过，又住进了人。但现在，东西似乎又回来了。”

“东西？”凌曜抬头看他。

“或者说，‘残留物’。”沈酌的语气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冷静，“强烈的怨念、未解的执念，在某些特定条件下，会形成具有特定行为模式的‘现象’。我们负责处理这类‘现象’，防止它们造成更大的危害。”

凌曜盯着沈酌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野性难驯：“行。这活儿我接了。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沈酌站起身，“装备在车上。我们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