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一样泼洒在青桑城上空,城南贫民巷的油灯大多已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还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云逍坐在母亲床边的小板凳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母亲沉睡的脸庞,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
白天张老伯送来的二十枚铜钱被他小心地放在床头的木盒里,可这离老郎中五十枚铜钱的诊金还差一大截。他跑遍了贫民窟的邻居家,大多家境贫寒,能凑出一两枚铜钱已是尽力,折腾了一下午,也只多凑到十枚。剩下的二十枚,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面前。
母亲的呼吸依旧微弱,偶尔还会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云逍心上。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母亲的额头,依旧滚烫。他知道,再拖下去,母亲的身体恐怕撑不住了。
“娘,对不起……”云逍的声音哽咽,“我没用,连给你请个郎中的钱都凑不够……”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母亲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绝望。天命院的嘲讽、林浩宇的鄙夷、药铺掌柜的冷眼……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让他几乎要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垮。
就在这时,母亲的手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云逍憔悴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用尽力气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逍儿……别自责……娘知道你尽力了……”
“娘,我还没尽力!”云逍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执拗,“我明天就去城里找活干,我去码头扛货,去工地搬砖,一定能凑够钱请郎中!”
母亲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傻孩子……那些活太累了,你身子骨弱,撑不住的……”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其实,娘有件东西要给你,一直没来得及……”
云逍愣了一下:“娘,什么东西?”
母亲示意他扶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的破棉絮上。她喘了口气,伸手摸索着枕头底下,半天掏出一个用蓝色粗布包裹的小包裹。包裹已经有些陈旧,边角处磨得发白,上面还绣着一朵早已褪色的蝴蝶图案。
“这是……你爹留下的东西。”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郑重,“当年他走的时候,只留下了这个,说让我在你十六岁的时候交给你……本来想等你过生辰再给,现在看来,也差不多了。”
云逍看着那个小包裹,心里充满了疑惑。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常年在外奔波,在他五岁那年就突然病逝了。他从未想过,父亲还留下了东西。
“打开看看吧。”母亲将包裹递到他手里。
云逍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上的绳子,一层一层打开粗布,里面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件——那是一枚琥珀。
琥珀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颜色是淡淡的金黄色,表面光滑温润,在油灯下泛着微弱的光泽。最奇特的是,琥珀里面包裹着一只完整的蝴蝶遗骸,翅膀的纹路清晰可见,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随时都会振翅飞翔。
“这是……”云逍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琥珀,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东西。在贫民窟里,别说琥珀,就连稍微值钱点的物件都少见。
“这是咱们家的传家宝。”母亲的眼神变得悠远,“听你爷爷说,这枚琥珀是咱们家祖上流传下来的,已经有几百年了。里面的蝴蝶据说不是凡物,只是年代久远,早就失去了灵性,变成了普通的琥珀。”
云逍将琥珀捧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他仔细看着里面的蝴蝶,翅膀展开,姿态优美,仿佛真的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娘,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现在才给我?”云逍不解地问。
“因为它看着值钱,其实不值什么。”母亲笑了笑,“城里的当铺我问过,说这琥珀质地普通,里面的蝴蝶遗骸也没什么特别,最多只能当几枚铜钱。你爹说,这东西是咱们家的念想,不能当掉,要一代代传下去。”她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他还说,这枚琥珀能给人带来心安,遇到困难的时候,握着它,或许能平静下来。”
云逍将琥珀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渐渐变得温热,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掌心蔓延开来,顺着手臂传到胸口,让他原本烦躁绝望的心绪竟然真的平静了些许。
“娘,它真的变暖了……”云逍惊讶地说。
母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是啊,当年我刚嫁给你爹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奶奶就把这枚琥珀给了我,说握着它,心里就有底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它也能给你带来勇气。”
“可是娘,这东西不能当钱,也不能治病……”云逍的语气有些失落。
“傻孩子,有些东西比钱和药更重要。”母亲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钱没了可以再挣,病治不好,娘也认了。但你不能丢了活下去的勇气。就算是凡骨,就算一辈子只能在贫民窟里生活,也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云逍看着母亲苍白却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手中温热的琥珀,心里的绝望渐渐被一股微弱的暖流取代。他知道,母亲是怕他被测命的结果击垮,怕他失去活下去的信心。这枚琥珀,不仅仅是家传的念想,更是母亲对他的期盼。
“娘,我知道了。”云逍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琥珀贴身放好,冰凉的琥珀贴着胸口,传来阵阵暖意,“我会好好活着,我会想办法救你,就算不能修仙,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好起来。”
母亲欣慰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次,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促。
云逍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和胸口琥珀的暖意,心里渐渐安定下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躁绝望,虽然依旧担忧母亲的病情,却多了一份平静和坚定。
他不知道的是,当琥珀贴近他胸口的那一刻,里面那只蝴蝶的翅膀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那股暖意也并非错觉,而是琥珀中蕴含的一丝微弱灵性,在感受到他的绝望与不甘后,悄然苏醒。
夜色渐深,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小,最终彻底熄灭。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母亲平稳的呼吸声。云逍靠在床边,渐渐睡着了。在梦中,他梦见自己握着那枚琥珀,里面的蝴蝶活了过来,带着他飞向高空,越过了青桑城的城墙,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屋子里,唤醒了沉睡的云逍。他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母亲。母亲依旧在沉睡,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额头的温度也降了一些。
“娘!”云逍惊喜地叫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母亲的额头,确实不那么烫了。
母亲被他的声音吵醒,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惊喜的模样,笑了笑:“傻孩子,看你高兴的……”
“娘,你的烧退了!”云逍兴奋地说,“这一定是好兆头,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清新微凉,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摸了摸胸口的琥珀,依旧温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张老伯的声音:“云逍,在家吗?”
云逍连忙打开门,看到张老伯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脸上带着笑容:“云逍,好消息!昨晚我去城西找我远房侄子,他在一家酒楼当账房,听说了你娘的事,凑了二十枚铜钱给我,加上之前的三十枚,刚好五十枚!”
张老伯将布包递给云逍,里面是二十枚崭新的铜钱。云逍接过布包,看着里面的铜钱,又看了看张老伯,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傻孩子,哭什么?”张老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拿着钱去请老郎中,别耽误了病情。”
“谢谢您,张老伯!谢谢您!”云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哭腔。
“谢什么,都是街坊邻居。”张老伯摆了摆手,“快去吧,我帮你看着你娘。”
云逍点了点头,将铜钱小心地收好,又嘱咐了母亲几句,便转身向城西跑去。阳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奔跑的身影。他摸了摸胸口的琥珀,温热的触感让他充满了力量。
虽然他依旧是“凡骨”,依旧面临着无数困难,但他不再绝望。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母亲的期盼,有邻居的帮助,还有这枚温热的家传琥珀,在他身边陪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