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的秘密

十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点燥热，卷着操场边梧桐叶的影子，从高二（1）班的窗户缝里钻进来。课间操的音乐还在教学楼里回荡，何祺抱着胳膊溜回教室时，后颈还沾着一层薄汗，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嚏——”

声音不大，却让刚在座位上坐定的她瞬间红了鼻尖。她从桌肚里摸出纸巾擦了擦，抬头就看见讲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黑板上还留着上节课数学老师写的函数图像，歪歪扭扭的抛物线像此刻她乱糟糟的心情。

“风大，下次别穿这么薄。”

旁边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何祺侧过头，撞进林悸青抬起来的目光里。他刚从操场回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几缕黑色发丝下，那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瓶盖还没拧开，另一只手却递过来一颗用银色糖纸包着的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含着，能舒服点。”他补充道，指尖轻轻捏着糖纸的一角，姿态自然得像是递过来一支笔。

何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那颗小小的薄荷糖，就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指腹，两人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了手。薄荷糖落在她的掌心，小小的一颗，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谢……谢谢。”何祺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她低下头，拆开糖纸，清凉的薄荷味立刻在空气中散开，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带着刚才被风吹得发堵的鼻子，好像都通畅了不少。

她把糖纸仔细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放进笔袋最里面的夹层里——那是她专门用来放小物件的地方，里面有上次运动会捡的银杏叶，还有张萌送她的卡通贴纸。做完这一切，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林悸青，发现他正低头拧矿泉水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侧脸的线条干净又利落。

他们成为同桌已经半学期多了。

林悸青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不仅成绩好，篮球打得也棒，上次运动会上，他一个三分球投进篮筐时，操场边女生的尖叫声差点把天都掀翻。而何祺，就像班里大多数普通女生一样，每天按时上课、写作业，偶尔和张萌一起偷偷看漫画，最大的烦恼就是下次月考能不能进步两名。

即使同桌半个学期多，还一起在图书馆学习，亦或者是给他加油，关心他，但还是小心翼翼，淡淡的，但是这样淡淡的相处，却让何祺觉得很安心，就像此刻含在嘴里的薄荷糖，清清凉凉的，却又带着一丝甜。

“祺祺！你跑那么快干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张萌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她一屁股坐在何祺旁边的空位上，把怀里抱着的一摞漫画书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

“刚才隔壁班那个男生，就是上次在食堂帮你捡餐盘的那个，还问我要你微信呢！”张萌凑到何祺耳边，压低声音说，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何祺的脸一下子红了，伸手推了推张萌的胳膊：“别瞎说，人家就是礼貌性地帮了个忙而已。”

“什么叫礼貌性啊，我看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张萌不依不饶，正想继续说下去，目光却瞥见了何祺手里的薄荷糖，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旁边的林悸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哟，这糖看着不错啊，林大学神，还有吗？给我也来一颗呗。”张萌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她早就觉得林悸青对何祺不一样了，上次他给何祺让伞，何祺给他煮姜茶，等等一系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林悸青正在收拾桌面，闻言顿了顿，头也没抬地说：“最后一颗了。”他把刚才没拧开的矿泉水瓶放进桌肚，又补充道，“楼下超市有卖，两块五一盒。”

张萌撇了撇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她凑到何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什么最后一颗啊，我刚才在操场明明看见他口袋里还有好几颗呢，用透明的小盒子装着，分明就是特意留给你的！”

何祺含着薄荷糖，脸颊微微发烫。她偷偷瞥了一眼林悸青，发现他正低着头，假装整理书本，耳尖却悄悄泛红，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刚好覆在她的手背上，暖融融的。

这时，上课铃响了，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教室，刚踏上讲台就开始点名：“林悸青，把上次布置的作文发下去。”

林悸青应了一声，起身接过作业本，开始挨个分发。轮到何祺时，他把作业本轻轻放在她面前，封面上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优”。何祺翻开作业本，看到作文结尾处，老师用红笔批注：“情感细腻，文笔流畅，继续加油！”

她心里一阵欢喜，抬起头想对林悸青说点什么，却发现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正低头看着课本，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语文课上，老师讲解着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老师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何祺听得有些走神，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一片片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曳，像一只只蝴蝶在飞舞。

突然，她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转过头，林悸青正把一张纸条推到她这边，纸条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刚才的薄荷糖，还喜欢吗？要是喜欢，下次我多带点。”

何祺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她飞快地在纸条上写下“喜欢，谢谢”，然后把纸条推了回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林悸青拿起纸条，看完后，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把纸条折成一个小小的纸飞机，轻轻放在桌角，目光重新回到课本上，只是耳朵尖依旧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下课铃响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了一项作业，让大家写一篇关于“秋天”的短文。何祺收拾书本时，不小心把笔袋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笔、橡皮和那张叠成方块的糖纸散落一地。

林悸青弯腰帮她捡，刚好看到了那张糖纸。他愣了一下，然后把糖纸捡起来，递还给她时，小声说：“这个糖纸，你很喜欢吗？”

何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接过糖纸，点点头，又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就是觉得好看，所以留着。”

林悸青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帮她把散落的笔都捡起来，放进笔袋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看起来温柔又好看。

放学的时候，张萌拉着何祺的胳膊，兴奋地说：“祺祺，我们去楼下超市买零食吧，我听说他们家新到了一种草莓味的薯片，可好吃了！”

何祺点点头，和张萌一起走出教室。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林悸青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盒薄荷糖。他看到她们，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来，把盒子递到何祺面前。

“这个，给你。”他说，耳朵尖还是红红的，“刚才张萌说你喜欢，我就去超市买了一盒。”

何祺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萌在旁边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说：“快收下啊，人家特意给你买的。”

何祺接过盒子，指尖碰到他的手，又是一阵发烫。她抬起头，对上林悸青的目光，认真地说：“谢谢你，林悸青。”

林悸青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看起来格外可爱。“不用谢，”他说，“我们是同桌啊。”

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何祺和张萌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拿着那盒薄荷糖，心里甜丝丝的。张萌凑到她耳边，笑着说：“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你看他多紧张，耳朵都红了一路。”

何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剥开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她抬头看向天空，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秋天都要温暖。

回到家，何祺把那盒薄荷糖放进书桌的抽屉里，和那张叠成方块的糖纸放在一起。她打开作业本，开始写语文老师布置的短文。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写着，写下秋天的梧桐叶，写下操场上的风，写下同桌递来的薄荷糖，写下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拿起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她仿佛又看到了林悸青泛红的耳尖，看到了他递来薄荷糖时温柔的眼神，看到了阳光落在两人之间课桌上的样子。

原来，有些感情就像这颗薄荷糖，清清凉凉的，却又带着一丝甜，在不经意间，悄悄住进了心里。

何祺笑着摇了摇头，把作业本放进书包里。她知道，这个秋天，因为有了林悸青这个同桌，一定会变得不一样。而那些藏在薄荷糖里的小秘密，会像种子一样，在心里慢慢发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