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重叠

客船缓缓靠岸，你跟着霍廷恩走下跳板，抬眼望去时忽然怔住——岸边林立的洋楼挂着中西合璧的招牌，街上的行人既有穿长衫马褂的，也有穿西装裙装的，远处码头的起重机轰隆作响，连空气中都混着海水与洋货的味道。

这种熟悉感扑面而来，你下意识攥住霍廷恩的手，轻声道：

秦梦芸这里……我好像来过。

霍廷恩低头看向你微蹙的眉尖，语气温柔：

霍廷恩以前随家人来过？

你摇了摇头，记忆里的片段模糊又零碎，只记得曾在类似的洋楼前追过一只白猫，还有街角的糖水铺飘着绿豆沙的甜香。

三师弟扛着行李走在前面，回头喊道：

三师弟（赵虎）大师兄，嫂子，咱们先去预订的客栈吧！掌柜说离这儿不远，走路就能到！

素兰也轻轻挽住你的胳膊：

小红姐姐，会不会是梦里见过呀？香港这么热闹，说不定是和梦里的景致重合了呢。

你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霍廷恩察觉到你的恍惚，悄悄握紧你的手：

霍廷恩若是想起什么或者累了，就跟我说。先安顿好，再慢慢逛。

一行人沿着街边往前走，路过一家挂着“广式糖水”招牌的小店时，你鼻尖忽然萦绕起熟悉的甜香，记忆里的画面又清晰了几分——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给你递一碗冰镇绿豆沙，笑着说“慢点儿吃，别呛着”。

你忽然茅塞顿开，终于想通了那份熟悉感的来源。不等和霍廷恩多说，你猛地松开他的手，转身就往西街的方向跑去——若记忆没错，西街拐角那家照相馆，一定还在那里。

霍廷恩被你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见你越跑越远，心头顿时一紧，忙叮嘱三师弟照看好素兰和行李，自己则快步追了上去，边跑边喊：

霍廷恩慢点！别跑那么急，小心摔倒！

你一眼瞥见那家熟悉的老照相馆，木质招牌上“光影阁”三个褪色的大字赫然在目，整个人瞬间僵住。但仅仅片刻，你又猛地回过神，不顾身后霍廷恩急促的呼喊，转身奔向另一条街。

跑出去没多远，前方热闹的场景撞入眼帘——烟花场地里人头攒动，各色幌子随风招展；而场地对面，那家挂着朱红布帘的胭脂铺，正是记忆里的模样。你猛地收住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钉住一般，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恍惚，连霍廷恩快步追上扶住你的胳膊，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秦梦芸怎么会……

你望着那家胭脂铺，眼神空洞得没了焦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料，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

秦梦芸不可能的……

话音刚落，脑海里突然炸响一阵熟悉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尖锐又刺耳，搅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紧接着，001那毫无温度的轻飘飘的声音穿透电流传来，重复着冰冷的警示：

系统001时空故障……时空故障……世界开始重叠……世界开始重叠……

你浑身一震，脚步踉跄着后退半步，眼前的胭脂铺与记忆里的画面忽明忽暗地交叠，连耳边的人声都变得模糊失真，只剩那电流声和机械提示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电流声还在脑海里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忽然晃了晃。下一秒，你便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从胭脂铺的朱红布帘后走了出来，身形轮廓与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紧接着，铺子里又飘出一道温和的女声，带着几分叮嘱：

姑妈秋生啊，今日早点回来。

秋生知道啦 姑妈

“秋生”二字入耳，霍廷恩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急切瞬间被错愕取代。他顺着你的目光猛地望过去，当看清那男子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那张脸分明与你一直珍藏的那个木盒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衫，随手将一个纸包放进车筐，推着辆洋车就往街口走，动作干脆利落，正是照片里那个眉眼清朗的模样。

霍廷恩心头的震惊不过转瞬，随即被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攥紧了心脏。他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手指，牢牢攥住你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灼热与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道推洋车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不敢赌，更不敢想。若是眼前这人真的是照片里的秋生，是你藏在心底的过往，他不知道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会不会一转身就离开他。

耳边的人声、车马声皆成了背景，他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喉结滚动了两下，哑着声唤你：

霍廷恩梦芸别看了，我们走。

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与恳求，只想立刻带你远离这个让他心慌的地方。

你像是被那道身影勾去了魂魄，猛地用力挣脱霍廷恩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街口追去，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与急切：

秦梦芸秋生！秋生！

风掀起你的裙摆，街边的人声被远远抛在身后，你眼里只剩下那道推着洋车的背影，连手腕被攥过的地方还残留着霍廷恩的温度，都顾不上了。

身后的霍廷恩被你挣得一个踉跄，看着你奔向那人的背影，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密密麻麻的疼瞬间蔓延开来。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迈步追了上去，沙哑的声音穿透人群：

霍廷恩“梦芸！别跑！”

秋生果然听到了呼唤，推着洋车的脚步猛地停住，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时，眼底没有半分熟悉，只剩全然的茫然，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疑惑眼前这个姑娘为何会这样急切地叫他。

他哪里还记得你？那些与你相关的过往，早已被001彻底清除，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秋生姑娘，你是……叫我？

秋生迟疑地开口，语气里满是陌生，目光在你脸上打量着，却毫无印象。

你追得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看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心头一沉，喉咙瞬间发紧，想说的话堵在舌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而身后的霍廷恩也追了上来，伸手轻轻拉住你的胳膊，既心疼你的失魂，又暗自松了口气——他眼底的陌生，是最好的答案。

秦梦芸秋生……你还好吗？

你攥着衣角，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还有藏不住的酸涩。

秋生脸上的茫然更甚，他挠了挠头，将洋车往身侧拉了拉，语气依旧生疏：

秋生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叫秋生，但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他顿了顿，又礼貌地补了句

秋生我挺好的，多谢姑娘关心。

他的话像一块冰，狠狠砸在你心上，那些翻涌的记忆瞬间卡壳。你怔怔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话语都成了空。

霍廷恩从身后轻轻环住你的肩，将你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看向秋生时语气平静却带着护意：

霍廷恩抱歉，她许是认错人了，打扰你了。

说完，便扶着失神的你，慢慢转身离开。

身后，秋生疑惑地望着你们的背影，摇了摇头，推着洋车渐渐消失在人群里。而你靠在霍廷恩怀里，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那些被时空和001斩断的过往，此刻只剩满心的空落。

秋生推着洋车刚走了几步，脑海里忽然闪过刚才的画面——方才那个姑娘身后的男子，眉眼轮廓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这个念头一出，他心里的疑惑压过了茫然，下意识停下脚步，调转洋车就追了回去。

秋生等一下！

秋生朝着你们的背影喊道，脚步越走越快。

霍廷恩闻言脚步一顿，揽着你的手又紧了紧，转过身时神色已恢复沉稳。秋生跑到你们面前，目光在霍廷恩脸上仔细打量着，眉头拧得更紧：

秋生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长得和我也太像了些。

你靠在霍廷恩怀里，听到这话也愣住了，抬眼看向两人——一个眉眼清朗带着市井气，一个身姿挺拔透着沉稳，可五官更是一模一样，难怪秋生会疑惑。

霍廷恩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淡淡开口：

霍廷恩许是巧合吧，我也是第一次来香港，不曾见过你。

他不想再多生枝节，扶着你就要再次转身

霍廷恩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秋生望着你们远去的背影，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竟在不争气地砰砰狂跳，连呼吸都乱了几分——明明对你毫无记忆，可方才靠近时，心头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却翻涌不止，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藏在了记忆深处，拼命想要钻出来。

他咬了咬牙，把洋车往路边一停，索性迈开步子追进了人群。目光在往来行人中穿梭，好不容易又瞥见你们的身影，他悄悄跟在后面，目光始终落在你身上，眉头拧得紧紧的。

秋生明明不认识……怎么会这么熟悉？

他低声自语，心脏的跳动依旧急促，连指尖都有些发麻。他想上前再问清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眼底满是困惑与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

前面的霍廷恩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一眼，见是秋生，脸色沉了几分，下意识将你往身边带得更紧，加快脚步拐进了一条窄巷，只想彻底摆脱这份不必要的纠缠。

霍廷恩带着你快步前行，你心神不宁间脚步一踉跄，身体瞬间往前倾去。就在这时，两只手臂一前一后稳稳托住了你——身前是霍廷恩急促伸出的手，力道沉稳地揽着你的腰。

你下意识转头去看身后的力道来源，却瞬间怔住：不知何时追上来的秋生，正皱着眉托着你的胳膊，眼底满是担忧，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

秋生小心点。

秋生的声音先于动作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却又莫名不想收回手。

霍廷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收紧揽着你腰的手，不动声色地将你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隔开了你与秋生的触碰，语气冷了几分：

霍廷恩多谢，不用麻烦你了。

秋生看着霍廷恩戒备的模样，又看向你眼底未散的恍惚，心头的疑惑更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霍廷恩带着你快步离开了，只留下他僵在原地的手，和胸口依旧紊乱的心跳。

秋生僵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托着你手臂时的触感一点点从指腹褪去，心口却像堵着团棉絮，闷得发慌。他下意识抬手蹭了蹭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湿润，低头一看，竟是两道泪痕。

秋生我……怎么哭了……

他怔怔地盯着掌心的湿痕，彻底懵了。眉头拧得死紧，拼命在脑海里搜寻碎片，可关于你、关于这份莫名的酸涩，依旧是一片空白。

风卷着街边的喧嚣掠过，他抬手抹掉脸上残留的泪，心里的困惑与空落搅在一起。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为何会心慌，会落泪？他想不通，却又忍不住望向你们离去的方向，脚步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再追上去，只是攥紧了拳头，眼底满是茫然的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