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始终不肯看霍廷恩一眼，紧紧闭上双眼，泪水却从眼角不断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枕巾一大片。
霍廷恩蹲在床边，看着你紧绷的侧脸和不停颤抖的睫毛，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不敢再说话，也不敢碰你，只默默守着，指尖攥得发白，满心都是无力的懊悔。病房里只剩你压抑的啜泣声，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哭到力气耗尽，你便沉沉陷入了沉睡。意识坠入朦胧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电流滋滋声，紧接着，那声音竟渐渐有了温度，是001带着急色的语调，却模糊得像隔了层雾，什么也听不真切。
直到最后，那声音陡然清晰了一瞬，你恍惚捕捉到关键的字眼，像是……“记忆碎片”“紊乱”“快稳固”，随后便被更深的睡意吞噬，再无声响。
守在床边的霍廷恩见你眉头微蹙，以为你睡得不安稳，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帮你抚平眉峰，却又在指尖触及皮肤前轻轻收回，只愈发屏息凝神地守着。
病房外，秋生后背紧紧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心口像是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刚才那转瞬即逝的记忆碎片还在脑海里盘旋，是你曾对着他笑的模样，是他承诺会护着你的话语，还有你倒下时那抹刺目的红。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拼尽全力克制着冲进去抱住你的冲动。他知道此刻你需要安静，也知道霍廷恩在里面，可那份翻涌的心疼与焦急，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小红远远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拉着想上前的三师弟往后退了退，没去打扰他。
秋生忽然感觉到指尖一阵温热，低头望去，只见一根只有他能看见的、泛着淡金光晕的虚无线条正从他指尖亮起，轻轻飘向病房的方向。
他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他与你曾经那个孩子的血缘线。那微弱却坚定的光，像是孩子无声的呼唤，提醒着他这个还在等着他续上香火的小生命。
泪水终于从他眼眶滚落，他抬手抹了把脸，先前的克制里多了份笃定。他靠着墙壁缓缓站直，目光紧紧锁在病房门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怎样，都要护着你，护着你们的孩子留下的念想。
霍廷恩轻手轻脚地起身，替你掖好被角后，才悄声带上门走出病房。刚转身，就见秋生仍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红丝，神色沉郁。
他眉头当即蹙起，放轻脚步走过去，语气里的敌意淡了些，却依旧疏离：
霍廷恩你还没走？
秋生抬眼看向他，指尖的血缘线已隐去，只留下残留的温热。他站直身子，目光掠过病房门，声音低沉：
秋生她没好利索，我不放心。
霍廷恩喉结滚动，想起病房里你哭到昏睡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只沉声道：
霍廷恩有我在，不用你操心。你在这里，只会让她更烦。
秋生却没退让，只盯着他：
秋生我知道你愧疚，但别再惹她生气。要是她有半点差池，我不会放过你。
两人目光再度交汇，却没了先前的针锋相对，多了份对同个人的牵挂与默契。
秋生走到病房门前，透过小玻璃窗静静望着床上熟睡的你，眉头拧成了疙瘩。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翻涌：你明明说过不属于他的世界，明明在他眼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怎么会再次出现？还嫁给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抬手轻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心口像是被狠狠撕裂，疼得他呼吸发紧。先前的记忆碎片与眼前的景象交织在一起，乱得让他无从梳理——一边是你曾对他说过的远方，是他亲眼目睹的别离；一边是此刻鲜活躺着的你，是你身边那个名为霍廷恩的“另一个自己”。
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口，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身份错位的茫然，更有难以言说的酸涩。他沉默地站了许久，直到指尖泛凉，才缓缓收回目光，眼底只剩一片沉郁的迷茫。
霍廷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疑惑，看向仍望着玻璃窗的秋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霍廷恩方便谈几句吗？
秋生闻言回过神，转头看向他，眼底的迷茫未散，却还是点了点头：
秋生好
两人并肩走到走廊尽头的僻静处，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却驱不散彼此间的凝重。霍廷恩率先开口，目光直视着他：
霍廷恩你认识梦芸很久了？我想听听你与她的故事。
秋生回头扫了眼空寂的走廊，确认没人靠近，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怅然：
秋生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雨夜。她只身一人站在师父义庄外，浑身湿透，扒着门板不停呼叫，看着特别无助。
他顿了顿，眼底浮现出些许暖意，又很快褪去：
秋生后来才知道，她父亲和我师父是生死之交，她是来投奔师父的。相处久了，我们就相爱了。那时候每天都很开心，会一起去镇上买零嘴，去照相馆拍合照，还会坐在义庄的屋顶上看星星。我们都订了婚期，就等着办婚事了。
霍廷恩后来呢？
秋生后来……出了变故
秋生的声音陡然发沉，脑海里猛地闪过你被任老太爷咬伤、身体渐渐失去温度的画面，心口的疼瞬间加剧，他喉结滚动了好几次，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胸口，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无力，指尖微微颤抖：
秋生她是为了救我，才……
后半句终究没能说完整，只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霍廷恩看着他难掩悲痛的模样，不似作假，心头的疑云更重。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却能从秋生的神色里感受到当时的惨烈。他沉默片刻，放缓语气：
霍廷恩她为你挡了灾祸？
秋生缓缓点头，目光飘向病房的方向，带着深深的怅惘：
秋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还成了你的夫人。
秋生的声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痛，眼眶又红了几分，指尖攥得发白：
秋生明明那时候还差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连婚纱都备好了……
他垂着眼，脑海里全是当初和你约定婚事时的模样，那些欢喜的画面和后来的惨烈变故交织在一起，疼得他几乎窒息：
秋生我以为那就是结局了，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她身边的人却不是我。
霍廷恩站在一旁，听着他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和你相处的点滴，又看着秋生真切的悲痛，忽然明白——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爱过你，和自己一样，对这段跨越了不知多少变故的缘分，满心都是困惑与执念。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
霍廷恩不管以前怎样，现在她需要静养。等她好起来，或许一切能问清楚。
秋生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掌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像是在攥着那些逝去的时光碎片。他抬眼看向霍廷恩，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怅惘，声音轻却带着几分执拗的探究：
秋生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霍廷恩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拢着几分复杂，语气沉缓地开口：
霍廷恩她是北平秦家的姑娘，这门亲事是我父亲生前定下的。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开口便唤我‘秋生’。
他顿了顿，想起初见时的场景，眼底添了丝茫然：
霍廷恩我便询问她可是认错了人，她当时愣了许久，神色看着有些恍惚。
秋生听到“秋生”二字时，指尖猛地一颤，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下，连忙追问：
秋生她真的……一开始叫你秋生？
霍廷恩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回忆的怅然：
霍廷恩嗯。她初见我时，眼里满是惊喜，像是……久别重逢般。
秋生的心猛地一沉，那抹“惊喜”他太熟悉了——从前你在义庄门口等他回来时，眼里就是这样的光。他喉结滚动，指尖的旧痕像是又泛起了麻意，低声道：
秋生是了……她从前见我，也是这样。
霍廷恩看着他失魂的模样，心里的猜测更甚，却没再多问，只看向病房的方向：
霍廷恩不管怎样，她如今认的是我霍廷恩的夫人。等她好些，由她自己说吧。
霍廷恩望着秋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厚重：
霍廷恩秋生，我和梦芸经历过的事情很多，不比你们之间那些儿女情长的小情小爱。
他顿了顿，想起过往与你共渡的难关——或是时局动荡下的相互扶持，或是家族变故中的彼此支撑，眼底凝起几分沉郁：
霍廷恩我们走过的路，藏着太多不得已和责任。你说的从前很珍贵，但眼下，我才是守在她身边的人。
秋生脸色一僵，攥紧的掌心更用力了，语气带着反驳的急切：
秋生什么小情小爱？那是我们拼了命想要的未来！
两人间刚缓和的气氛，又因这话添了几分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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