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我睁开眼的时候,天花板的光刺得我眼睛疼。消毒水味儿冲进鼻腔,像针扎一样。心跳监测仪还在响,规律但微弱。
我试着动手指,有点麻。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醒了?"
声音从右边传来。顾沉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西装没换,领带还是勒得那么紧。他手里捏着那封信,边角都快被揉烂了。
我想说话,嗓子却发不出声。他看见我嘴唇动了,往前倾身。这个动作让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烟味混着雪松香,和大学时一模一样。
"别说话。"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医生说你刚醒,不能多说话。"
我点点头。其实我不怕疼,只是不想说话。怕说错什么,又让他难受。
他看着我,眼神像是要把我钉在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发出沙沙的声响。
"昭昭。"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抖,"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我愣住。他问得太直接,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回答。
窗外飘着雪,落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天,也是下雪天。图书馆门前的银杏叶铺满台阶,他摘下手套,按住我的手腕测脉搏。
"昭昭。"他又叫了一声,这次更近了。他伸手想碰我,却在半空中停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
我闭上眼。是啊,我知道。早在手术前就知道。那时候我就该告诉他,可我没敢。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没有睁眼。我知道他恨我。手术那天,我在麻醉剂推进静脉之前,听见他对医生说:"她骗我。她说她不爱我了。"
"昭昭。"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你说句话。"
我睁开眼,看见他眼底的红。那是我最熟悉的颜色,像雪天里唯一的温度。
"对不起。"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不是……不爱你。"
他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我疼得皱眉,但他没松开。
"那你为什么走?"他声音更低了,像是要把自己勒死,"为什么留下一句'我不爱你了'就消失了?"
我想说,是因为你命悬一线。我想说,是你先倒下的。可我说不出口。
"你说过要带我去北方看雪。"我忽然想起那封信里的字,"可我……可能撑不到那天。"
他脸色变了。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像是要把什么咽下去。
"你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他问,声音抖得厉害。
我点点头。手术那天,医生告诉我,移植后存活期最多三年。我把这个消息藏在心里,连秦婉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替我决定生死?"他忽然站起来,声音拔高,"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选择?"
我愣住。他眼神像刀子,划过我的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真相?"他继续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欠了谁一条命?"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会恨我,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恨。
"昭昭。"他忽然蹲下来,握住我的手,"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我看着他。他眼底有泪光,像是雪天里最后一丝光。
"因为……"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因为爱你,所以想救你。因为太爱你,所以不敢让你知道。
他等不到答案。我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昭昭。"他又叫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还爱我吗?"
我睁开眼,看见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我……"
我想说,可心跳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他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去叫医生。我抓住他的袖子,力气不大,却让他停下。
"别走。"我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想……再看你一眼。"
他僵在原地。我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消失。
"昭昭。"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雪,"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去看雪吧。"
我笑了。这是我们的约定,可我已经走不动了。
心跳监测仪的警报更大了。我按住胸口,指尖渗出血迹。
"别查了……你会后悔的……"
这是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我转头,看见顾沉舟不在。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还有那封信。我伸手想去拿,却发现手指还在抖。胸口的疤痕还在疼,像有人拿着针在戳。
门开了。秦婉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你醒了?"她放下碗,坐到床边,"顾先生刚走,说要去办点事。"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要去哪。
"昭昭。"她握住我的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
我摇头。有些真相,会要了他的命。
"可他有权知道。"她说,"这是你欠他的。"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我欠他太多,可我还不了。
"昭昭。"她又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你知道他刚才去哪儿了吗?"
我摇头。
"他去查捐献者身份了。"她说,"他说非要弄清楚是谁救了他。"
我笑了。原来这颗心,终究还是成了他的负担。
秦婉走后,我摸到窗台上的纸鹤。翅膀上沾了雪,有点沉。我想把它收进铁盒,却发现盒子空了。那封写着"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逃去北方看雪"的信不见了。
心跳监测仪的警报更大了。我翻来覆去地找,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我想起手术那天,麻醉剂推进静脉时的感觉,也是这样又冷又疼。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从走廊传来。我抓起毯子盖住胸口,那里跳得太厉害。
门把手转动的瞬间,我抓起枕边的玻璃杯。不是防身,只是想握点什么。可当我看清门外的人时,杯子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顾沉舟站在病房门口。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很紧,像是要把自己勒死。手里攥着一张信纸,指节发白。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刀子划过旧伤疤。
我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床角,疼得蜷缩起来。
"昭昭。"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没有回应。心跳监测仪的警报声更大。
秦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有权利知道。"
我猛地抬头,看见她站在顾沉舟身后,眼神平静得让我想哭。她递给他那封信的时候,我几乎要冲过去抢回来。可我只是缩在床角,看着他低头读信,看着他眼底泛红,看着他喉结滚动。
"你说要带我去北方看雪的时候,我就想说……"我忽然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约会。图书馆门前的银杏叶铺满台阶,他摘下手套,按住我的手腕测脉搏。他说:"昭昭,你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十下。"我没告诉他,是因为他在。现在我的心跳每分钟90,是因为谁?
"昭昭。"顾沉舟又叫了一声,这次更近了。他走进来了,三步之外停住。
我抓起毯子盖住胸口,那里跳得太厉害。
"别过来。"
他没动,只是举起手中的信纸。上面是我的字迹,写着"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去看雪吧"。字迹有些歪斜,是昨晚写完那句话后,眼泪滴在纸上造成的。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没有回答。我不能告诉他,那句话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后的绝望。
我想说,我骗了你,我其实还想看雪,我还想跟你一起看,但我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
"昭昭。"他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低了,"你还爱我吗?"
我闭上眼睛。上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是在手术室里。陈医生说:"你真的确定要捐献心脏吗?"我说:"我不爱他了。"可现在,我连这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昭昭。"他的声音带着痛意,"你还爱我吗?"
我睁开眼,看见他眼底的红。那是我最熟悉的颜色,像雪天里唯一的温度。
"我……"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心跳监测仪的警报声更大。
"昭昭。"他往前一步。
"别过来!"
我尖叫出声,抓起床头柜上的另一个玻璃杯,举在胸前。他停住了。
窗外飘雪落在睫毛上,融化成泪。我看着他握着信纸的手指发白,看着他嘴唇颤抖,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一点点崩塌。
"昭昭。"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雪,"你还爱我吗?"
我背对窗户,剪影在墙上摇晃。
我说:"我骗你的。"
"我一直在骗你。"
"你说要带我去北方看雪的时候,我就想说……"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只看见他低头看向信纸,看见他脸色骤变,看见他手一颤,信纸掉在地上。
我听见他低声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逃去北方看雪……但我可能,撑不到那天。"
我哭了。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怕,是因为他知道真相了。而我,再也藏不住了。
远处传来新生儿的啼哭,与此刻的寂静形成残酷对比。我知道,有些真相,会要了他的命。但我也知道,有些谎言,会要了我的命。
心跳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我按住胸口,指尖渗出血迹。
"别查了……你会后悔的……"
这是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