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晨光裹着炮竹的余温,从窗缝钻进来时,厨房已经飘着芝麻香了。母亲站在灶台前,手里攥着长柄木勺,正搅着锅里的汤圆白胖的汤圆在沸水里滚着,有的已经浮起来,露出点芝麻馅的油光。她头发上的银丝沾了点蒸汽,脑后的髻用那根磨亮的旧木簪别着,红布罩衣的领口绣着小桃花,袖口沾了点面粉,是刚才揉面时蹭的。
“醒啦?”母亲回头笑,勺底轻轻碰了碰锅沿,“汤圆再滚两分钟就好,给樱桃煮了小颗的,没放太多糖,怕她粘牙。”
苏晚披了件米白开衫走过去,低马尾垂在肩前,发尾别着的小红珠在晨光里闪了闪。右手虎口的薄茧蹭过灶台边,帮母亲把盛汤圆的青花碗摆好:“昨晚守岁到那么晚,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年里的早饭得早做,”母亲往锅里撒了勺绵白糖,“你爸当年总说,年初一的汤圆要‘滚三滚’,滚走去年的闲气,滚来今年的甜。”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樱桃的笑喊,混着小皮鞋“哒哒”的声响。
沈知衍牵着樱桃走出来,他穿件深灰加绒卫衣,外面套了件红色针织开衫是苏晚昨天刚给他织的,领口有点歪,却衬得他麦色皮肤更暖。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垂在浓黑的眉上,笑的时候左边嘴角陷下去个小梨涡,虎牙尖露出来点。身边的樱桃穿件正红小棉袄,袖口绣着圆滚滚的汤圆图案,头发扎成两个小揪,上面别着小夏送的红绒球卡子,卡子晃得厉害。她脚上穿双新棉鞋,是陈默昨天送的,鞋头绣着只小兔子,鞋底还沾着点炮屑刚才在院里踩炮仗时蹭的。
“汤!圆!”樱桃挣开沈知衍的手,扑到灶台边,小短腿踮着,伸手要够锅沿。苏晚赶紧把她抱起来,捏了捏她沾着炮屑的鞋尖:“刚踩完炮仗就来蹭吃的,鞋都没擦呢。”
沈知衍走过来,帮苏晚拂掉开衫上的绒毛:“我去把炮屑扫了,院里还堆着点,别扎着樱桃的脚。”他转身去拿扫帚,卫衣后颈沾了根樱桃的头发,手腕上那块旧机械表,表带磨得发毛,表盘在晨光里泛着浅光。
正忙着,院门外传来小夏的大嗓门,裹着点冷风:“婶子!苏晚!给樱桃拜年来啦!”她穿件亮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印着汤圆的红毛衣,马尾辫上系的红丝带飘得厉害。手里拎着个油纸袋,里面是刚炸的糖糕,帆布包侧兜露着个小兔子玩偶,是给樱桃的新年礼物。
身后陈默跟进来,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他母亲做的酱菜。他穿件深黑夹克,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块黑色运动手表,短发上沾了点晨霜,拍掉时笑出点憨气:“我妈说这酱菜配汤圆解腻,特意让我送来。”
樱桃一见小兔子玩偶,立刻从苏晚怀里滑下来,扑过去抱住:“兔!我的!”小夏蹲下来,帮她把玩偶的耳朵捋顺,指尖涂着正红的指甲油,蹭到樱桃棉袄上也不在意:“咱们樱桃的新鞋真好看,跟小兔子玩偶正好配。”
母亲把汤圆盛出来,青花碗里的汤圆滚着糖霜,芝麻馅的油光渗出来。陈默拿起一碗就吃,烫得直咧嘴,嘴角沾了点糖霜:“婶子做的汤圆比我家的甜!我妈总说她的手艺不如您。”
小夏也端了一碗,边吃边凑到樱桃身边,看她抱着玩偶转圈圈:“樱桃,要不要去给张奶奶送碗汤圆?她昨天还说想你了。”樱桃立刻点头,抱着玩偶就往门口跑,沈知衍赶紧跟上,帮她把歪掉的卡子别好:“慢点跑,鞋上的炮屑别蹭到张奶奶家。”
苏晚和母亲收拾着碗筷,院外传来张奶奶的笑声,混着樱桃的喊叫声。母亲擦着碗,突然说:“你爸当年年初一,总带着你去给邻居送汤圆,你抱着碗走在前头,摔了好几次,碗没碎,汤圆撒了一地,你还哭着说‘给爷爷的甜没了’。”
苏晚忍不住笑,指尖碰了碰碗沿的糖霜:“我都忘了,只记得后来您又煮了一碗,让我重新送过去。”
沈知衍牵着樱桃回来时,小姑娘手里多了块芝麻糖,是张奶奶给的,嘴角沾了点糖渣。他把樱桃抱起来,帮她擦干净嘴:“张奶奶说樱桃送的汤圆最甜,还给了她块糖。”
小夏和陈默要走时,母亲往他们包里塞了袋汤圆粉:“带回去让你妈也煮煮,年初一的甜,得大家一起尝。”陈默接过粉袋,笑着点头:“明天我们还来,帮您收拾院里的炮屑。”
阳光爬满院子时,樱桃坐在石凳上,抱着小兔子玩偶,手里捏着块芝麻糖,慢慢啃着。沈知衍蹲在旁边,帮她把鞋上的炮屑扫干净;苏晚靠在母亲身边,看着院里的光影,手里攥着块刚从铁盒里拿出来的糖纸是昨天樱桃收到的红包里的,要攒着折花。
铁盒里又添了新物件:樱桃的新年红包(空的,糖和钱都被她收起来了)、新棉鞋上掉的一根兔耳朵线头、还有张合照樱桃抱着小兔子玩偶,站在堆着炮屑的院里,沈知衍蹲在她身边,苏晚和母亲站在后面,背景是贴满春联的旧门。
母亲摸着铁盒,轻声说:“日子就是这样,一年年的甜,都藏在这些小零碎里汤圆的糖霜,新鞋的炮屑,孩子手里的芝麻糖,还有身边人的笑。”
苏晚点点头,看着樱桃啃糖的模样,看着沈知衍的梨涡,看着母亲鬓角的银丝,突然觉得:年初一的暖,从来不是多热闹的炮竹,而是锅里滚着的汤圆,手里攥着的糖纸,身边人递过来的那口甜,把新一年的日子,都染得软软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