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点凉,吹得院东的柿子树叶子簌簌落,枝桠上挂着的柿子红得透亮,像一串串小灯笼。母亲站在木梯上,手里攥着根长竹钩竹梢缠了圈旧布,是养父当年做的,怕钩破柿子皮,她穿件深灰厚布衫,袖口卷到小臂,鬓角的银丝沾了片柿叶,正小心地把最红的那串柿子钩下来,指节上的粗茧蹭着柿蒂,指尖沾了点黏糊糊的柿子汁。
“晚晚,把竹匾递我!”母亲低头喊,声音裹着柿子的甜香,“先摘熟透的做柿饼,你爸当年总说‘霜打的柿子最甜,晒出来的柿饼带层白霜,咬着像含了糖’。”
苏晚从厨房搬来竹匾,是养父编的,边缘脱了两根竹丝,去年补过,她穿件米白针织开衫,袖口沾了点面粉(早上烙柿子饼蹭的),右手虎口的薄茧蹭着匾沿,帮母亲把钩下来的柿子摆好:“妈,这次晒多少?去年的柿饼到冬天就吃完了,今年多晒点,给张奶奶也送点。”
“摘两竹匾够了,”母亲从梯子上下来,揉了揉腰,“剩下的留着做柿子汤,你小时候总爱喝,放两勺红糖,暖得很。”话音刚落,树下传来“哎哟”声樱桃举着个小竹篮,踮脚够低枝上的小柿子,没站稳摔在落叶堆里,浅红小褂的衣角沾了片泥,头发扎成两个歪扭的小揪,上面别着小夏送的柿花卡子(昨天刚别上,花瓣有点卷),手里还攥着颗刚拽下来的青柿子。
“慢点跑!”沈知衍从工具房出来,手里拎着捆细竹竿,穿件卡其工装夹克,小臂上的浅疤在秋阳里淡了些,手腕上的旧机械表表带磨得发毛,他弯腰把樱桃抱起来,用袖口帮她擦脸上的落叶:“跟你妈小时候一个样,见了红果子就挪不动脚,上次摘樱桃也摔过一回。”
樱桃攥着沈知衍的衣领,小手指着枝上的红柿子:“甜!吃!”沈知衍把她放在石凳上,帮她把歪掉的卡子别好:“等晒成柿饼再吃,现在生吃涩嘴,你尝一口就知道了。”说着递了颗青柿子,樱桃咬了一小口,立刻皱着眉吐出来,引得大家都笑。
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小夏的声音裹着秋风钻进来:“婶子!闻见柿子香啦!”她穿件浅紫薄羽绒服,马尾辫上系着番茄红的发绳,帆布包侧兜露着半袋话梅,手里拎着个玻璃罐:“我妈做的蜂蜜,给你们抹在柿饼上,更甜!”
陈默跟在后面,胳膊夹着块菜板,穿件灰棉卫衣,领口洗得有点松,他凑到竹匾边看:“婶子,要不要帮忙削皮?我削得匀,不会蹭掉太多肉!”说着就挽起袖子,拿起小弯刀,对着柿子转着圈削,果皮卷成小条,母亲笑着说:“比你叔当年削得强,他总把柿子削得坑坑洼洼。”
沈知衍搭了个木架,把削好皮的柿子串在细竹竿上,挂在架上晒。樱桃蹲在旁边,伸手摸垂下来的柿子,指尖沾了满手甜汁,她往脸上抹,弄得像只沾了蜜的小花猫。苏晚拿湿毛巾帮她擦手,她却趁人不注意,又摸了个柿子,咬着柿蒂往下拽,结果把柿子捏破了,甜汁流了满手。
中午做饭时,母亲煮了柿子汤,陶锅里的柿子煮得烂烂的,加了两勺红糖,飘着片姜叶。大家围坐在石桌旁,喝着热汤,就着早上烙的柿子饼,甜香混着暖意,压下了深秋的凉。樱桃坐在沈知衍怀里,用小勺子挖着汤里的柿子肉,吃得满脸都是甜汁,沈知衍帮她擦了三次,还是沾了点在下巴上。
下午太阳斜了点,风也软了些。小夏帮着翻晒柿子,陈默则帮沈知衍加固木架,母亲坐在石凳上,看着架上的柿子,突然说:“你爸当年晒柿饼,总在架边挂个稻草人,说‘怕鸟来啄’,结果稻草人没吓走鸟,倒成了你小时候的玩具,总抱着稻草人转圈。”
苏晚笑着点头,想起小时候抱着稻草人摔在柿子堆里,满身都是柿子汁,养父笑着骂她“小调皮”,却还是帮她洗干净衣服。现在樱桃也一样,围着木架跑,时不时摸个柿子,日子好像绕了个圈,还是一样的暖。
傍晚收拾时,苏晚把今天的新物件放进旧铁盒:樱桃沾了甜汁的小手帕、她捏破的柿子蒂(晒干了)、小夏带来的蜂蜜罐标签,还有张合照五个人围着木架,手里都拿着柿子,樱桃举着颗破了皮的柿子笑,嘴角沾着甜汁,背景是挂满柿子的木架和落满叶的院子。
夕阳把柿子染成金红色,母亲坐在石凳上,摸着竹匾的旧竹丝轻声说:“你爸要是在,肯定也会坐在这儿,看着架上的柿饼,说‘今年的柿子比去年的甜’,咱们一家人,就该这样,热热闹闹的,把深秋的日子过得暖乎乎的。”
苏晚靠在沈知衍身边,看着樱桃追着桃桃跑,手里还攥着颗没吃完的柿子,突然觉得:深秋的甜,从来不是什么贵重的吃食,就是竹架上的柿饼香,指尖沾着的柿子汁,孩子脸上的甜痕,还有身边人笑着递过来的那碗热汤,把日子填得扎扎实实的,暖得人心尖发颤。